一個起落間，十七躍上古樹摘了片薄軟柔韌的葉子吹曲子，是那首著名的《鳳求凰》，清脆悅耳的樂曲沾了些纏綿悱惻，暫時壓住了祁薄言滿腔疑惑。

「我遇見你那年，你才十七，那時我想等你七十歲了我也要護著你。如今轉眼你已是十九，那我就在這古樹下祈福祝願，等我們小祁九十歲時，我也要賴在你身邊。」

祁薄言眼裡似是驟有霧氣升騰，掩去了他們之間多日不見產生的生疏感，他的十七終於回到他身邊，但心有萬般感動的同時，祁薄言仍是在原地躊躇不前。

他有太多的疑問需要得到迫切的解答，然而終究重逢的欣喜超越了質疑，這些問題僅僅是在舌尖滾了幾遭，最後化作了一聲帶著哽咽的「謝謝」。

十七上前將祁薄言深擁入懷，日思夜念的人不再輕飄飄的遠在雲端，而是實實在在的落入自己懷裡，這個闊別已久的懷抱讓人心滿意足。

「都說鳳棲梧桐，我不知道時至今日我可否作你想要棲息的梧桐。

而如今我身上的毒已解清，也算是孑然一身了，只是這段時間在軍營苦了你，沒能及時帶你走，我很抱歉，也不介意過去發生的那些事。所以小祁，你現在是否願意和我一起去看遍這人間的景色？」

十七在祁薄言耳邊循循說著，低沉的音色里滿含疲倦，以及害怕對方拒絕的猶疑。

只是該來的總會來。

「如果一年前你問我這個，我會毫不猶豫地跟你走，可是你明知道我經歷過什麼，卻還要輕描淡寫說你不在意，我沒法當做這幾個月在軍營的經歷不存在。

我仍舊想要和你共度餘生，只是我不再信你了。你瞞了我太多事情，如果兩個人連互相坦誠都做不到，又談何相愛？」

祁薄言說著後退一步，與十七拉開距離，他和齊衍的羈絆加深，無論如何他也沒法忘記這一段日子，再加上之前和十七的羈絆，他感覺他們三人簡直亂成了一團，偏偏越理越亂，只想暫時逃離，將自己封閉起來好好地思考一下，於是眼裡重新豎起防備，冷冷道:「既你已無恙，我擇日即回京都，你自便。」

他直到現在才發現，祁薄言再也不是當初那個會拿著匕首嚷叫要手刃仇人的小少年了，他經歷了太多的悲歡離合，已經很好地學會如何隱匿自己的情緒，他最終還是沒能保護好他的少年。十七很是遺憾地想到。

他急忙忙拉住轉身欲走的祁薄言，喝道：「不能回去！你可知如今朝中局勢？昭帝病危，齊衍和齊在東奪嫡之爭勢如水火，你何必去蹚這趟渾水？」

祁薄言頗有些失望地撫去十七抓住自己的那隻手，感慨萬千，「不知便不回了嗎？母妃還在宮裡，你卻想著要我獨善其身。」

未曾想久別重逢，他們站在了對立面，有了各自的立場，十七感覺自己一個頭兩個大，溫聲勸他，「就算你不信我，哪怕是不喜歡我了，但此次離開也有殷越授意，你總要聽他的話吧？

當初借兵一事他沒答應，因為敏感時期，他不宜出面。但是他特意留了在齊衍軍中的線人給你，以防不時之需。

最後也是靠他的人接應我助我逃出地牢，讓我帶你走。局勢緊張，不可抗力的因素太多，一走了之本可以避免這些的，你為什麼一定要倔，就不能站在我們的角度考慮一下？」

「那你告訴我，不可抗的到底是權貴還是人心？」

祁薄言反駁道，不等十七回答，又自顧自地說了下去，「我以為，你知我心。古人雲『我心匪石，不可轉也。』我想報復的心時至今日沒變，奪嫡之爭，我勢必要摻一腳。

我等了你這麼久，努力地長大，窮盡我所能地想要去獨當一面。希望有朝一日我有能力和你並肩，就算做不到保護你免你不再受傷害，至少不用再讓你拚命為我擋刀，拖你後腿。

我做了這麼多，可你呢，你憑什麼認為我會放棄之前的心願放棄這一切的努力乖乖跟你走？

我不想那日的事情再重演了你知道嗎？你又能不能設身處地地為我想想，我不想當一個什麼都不會的廢物，整日依靠別人的保護才能生存下去。

我自認一無所長，直到現在也沒鬧明白你一心向我的原因，還是你真是父皇派來保護我的。

我一直在等你相信我，結果就等來你一個輕飄飄的迴避問題要我走，我是一個真真正正的人，有血有肉，不是三歲小孩！你明白嗎？十七！」

說到後來，祁薄言已是聲嘶力竭，涕淚交加，他知道十七和殷越是為了他好，只是他無法原諒十七竟會在這個時候選擇讓他當逃兵，甚至開始質疑十七對他的感情了。

或許越是在意喜歡一個人，就越不能容忍他性格上有任何缺陷。

不是互相心有愛慕便能在一起，何況他身後還有家國。

他看清了阮疆和殷越註定不會有善終，因而總想給自己找一條出路，在這個時局下的出路。

索性借著這一次表明心跡，況且離別是為了更好的重逢。

「我知道！你冷靜一點，小祁。」

十七攬過祁薄言，想要制住他，或許是今日拒絕了齊衍又見十七，起起落落，祁薄言一直緩不過來，情緒過於激動，十七狠了狠心一把敲暈祁薄言，將他帶上了早已準備好的馬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