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不能倖免
小說: 重生後情敵是我自己 作者:泊岸无声 字數:2671 更新時間:2021-06-29 21:20:11
祁薄言點頭應答,若有所思地跟隨殷越來到院旁的馬廄。
如他所料,馬廄里正是斯蘭曾經照料多年的那兩匹老馬,偏頭望瞭望祁薄言,還是那樣溫順無害的眼神。
只是它們更加年邁了,像是被壓彎的梁木,再不復往日矯健勻稱的身姿。
見它們還認得自己,祁薄言滿心歡喜,撲過去分別抱了抱它們的脖頸,粗壯硌手的鬃毛勾起了祁薄言往日的回憶,引得他個小孩似的,使勁兒在它們頰邊犁來犁去。
一滴淚無聲無息地落在了食槽里鮮嫩的青草上,那兩匹馬也像是察覺到祁薄言低落的情緒似的,一隻像小烏騅那樣撅了撅蹄子,另一隻則頗有氣勢地打了個響鼻。
它們再也見不到那個日復一日給他們飼餵草料的女主人了,而祁薄言再也見不到那個為他縫補騎射胡服的母親了。
一人兩馬,他們的語言無法共通,情感卻在這一刻奇妙地融合成了唯一。
情之一字,生不能倖免。
「當鎮遠侯還是個還是個武官的時候,他年少不懂事,跑去邊境線溜達,遇到了牧馬的斯蘭,你的母妃。」
在祁薄言面前,殷越沒有直接稱殷卿為自己的父親,而是用了鎮遠侯指代,像個不合格的說書人那樣,以毫無跌宕起伏可言的語調,為祁薄言講起這個埋葬多年的往事。
「兩人一見鍾情,斯蘭將這對如膠似漆的馬擇一送給了他,寓意兩人將來會如馬這般百年好合,不生嫌隙。
他們一起騎馬喝酒,馳騁在那片沒有約束的大草原上,兩匹馬交頸纏綿地漫步,馬背上兩人交握的雙手也捨不得分開。
可是邊關的戰事說來就來,武官不忍拆散那兩匹馬,為了避免兩人兵戈相向,在開戰前獨自一人忍痛離開。
在家國面前他選擇當了個懦弱的逃兵,回京後,他頂著世襲的鎮遠侯爵位轉而處理行政事務,而和他情同手足的昭帝竟然也沒追究他臨陣脫逃的行為,還加封他為上卿。
是不是很諷刺,說是大齊,十幾年前看似風光無限,無人敢犯,實際上不過是朽木成灰,內里早就爛透了,卻還掙扎著點燃那點木灰,想要星火燎原。」
殷越看了眼怔怔盯著他的祁薄言,強迫自己側頭不去看這個同父異母的親弟弟,目光轉向別處,繼續不帶感情絮絮叨叨地說起來,好似要把這半生的話都在這一刻說盡,生怕他那些權謀技巧沒能灌輸給祁薄言,有所遺漏。
「鎮遠侯當時以為可以結束這不該有的愛戀,殊之這隻是開始。
若羌戰敗,在這場戰爭里,斯蘭大出風頭。自古以來,男性都喜愛征服,更何況是帝王。
他們馴服野外的猛獸,也馴服戰敗的俘虜,這會讓他們產生至高無上的愉悅。
斯蘭被強制送來京都和親,剛開始昭帝只把她當做滿足征服欲的戰俘來對待,你的母親因而生恨,想要報復昭帝,私會鎮遠侯有了你。」
祁薄言聽罷,彎腰撿起食槽里的草料飼餵那兩匹老馬,他藉此分散注意力,努力控制自己不要情緒失控。
他聽出了殷越的言外之意——命運弄人,昭帝後來愛上了斯蘭,將她一輩子囚禁在自己身邊,而鎮遠侯顧及家族,也或許是顧及他與昭帝所謂的情同手足,沒有嚐試去帶走斯蘭和他那個在冷宮長大的兒子。
祁薄言忍了又忍,花費半天才找回自己的理智,最終顫著聲音問道,「這都是他告訴你的?」
殷越聽出祁薄言話語中壓抑的憤怒,糾結片刻,仍是替自己父親問出了這個問題,「是的,你想去見他嗎?他一直很想見你。」
祁薄言幾番自我掙扎較勁,終究是拒絕了殷卿見面的請求,「不想了,也不必了。」
說完他整個人前所未有的輕鬆,放下了心中纏繞多年的沉重石塊,放下了對自己成長過程沒有父輩的怨念。
「這樣也好,無論如何,殷家總是站在你身後支持你的。」
殷越點了點頭表示理解,他知曉當年的真相後,很是憐惜這個流落在外的親弟弟,不由得又提點幾句,好讓祁薄言能夠早日放下心中的仇恨,「還記得太子齊臻嗎?」
祁薄言回憶起那個弱不經風的便宜哥哥,一直對他很好,遂點頭回道:「記得,在學堂時,他沒有像其他人那樣排擠我,反倒常常在私底下幫襯我。」
殷越聽完沉吟少時,方組織語言說道:「太子不是如傳言那樣病死的,而是被齊在東黨派下毒致死,當時吸引了大多數人的注意力去調查這件事,趁此機會他們開始計劃讓斯蘭開始用毒藥耗空昭帝。
青樓遇刺那時,十七捨命護送的錦盒裡裝著的就是毒藥。
那些人刺殺的目標之所以是你,並非為取你性命,而是因為齊在東與若羌聯合派人,在劍里塗了慢性毒藥,方便控制你替他們做事,只是後來十七替你擋劍破壞了他們的計劃。
後來他帶傷離開去攀附齊衍,想必是不想因毒受制於人傷害到你,我想送藥這事他或許是身不由己,只能選擇代你做劊子手。」
祁薄言默然片刻,心裡五味雜陳,連十七都能護他至此,他始終想不明白為什麼斯蘭要放棄他們在冷宮平淡的生活,答應毒殺昭帝,最後死在齊衍手裡。
祁薄言直覺殷越應當知道很多他不被告知的內幕,於是祁薄言問出那個他想了很久的問題,「我明白了,可是為什麼母妃要放棄我轉而替若羌做事?」
「弒帝一事非她本意,是若羌以她族人性名威脅。
更甚者,若羌為了將弒帝這件事和你綁定在一起,指定你去送毒藥。
因為齊國不會要一個叛國之人,你到時候就只能幫若羌,最後這件事因十七的介入他們方沒能得逞。
他們甚至還做了第三手準備,想要激化你和昭帝的矛盾,讓你更加恨昭帝囚禁了自己母親。
不過你母親或許是察覺到了什麼,她去世那天先後喚了我和齊衍去議事,讓我以後幫襯你,我想她是在為你鋪路吧。
只是最後不知為何齊衍會和她起爭執,導致你母親不幸去世,這就不是我可以得知的了,而齊在東他們的這個計劃自然也付諸東流。」
聽完殷越這一席話,祁薄言陡然一驚,原來奪嫡這個局,早在他未曾察覺,就已經開始布置了,連太子的死都是齊在東他們策劃的,而時至今日祁薄言才反應過來,自己早就不知不覺成了他人奪嫡路上的棋子。
和殷越比起來,祁薄言覺得自己簡直就像個又聾又瞎的傀儡,對奪嫡的明爭暗涌一無所知,不由得有些驚慌失措,連帶著遞草料的手一抖,灑了少許在地面。
殷越接住了祁薄言望向他迷茫無措的目光,安撫似的一笑。
「無需擔憂,兄長始終站在你這邊,你不用怕,殷家能夠在多次權力交接時安然無恙,世襲鎮遠侯這個爵位這麼多年,不是沒有原因的。這次就讓殷家賭一把,就算賭輸了,還有先帝的免死金牌,你不必有負擔。
況且你決定奪嫡後,必然會對齊在東他們造成致命威脅,以防你蒙在鼓裡被騙,這些真相理應告知你,我也就不替斯蘭隱瞞了。」
說完殷越又摸了摸祁薄言的頭,同他告別,「如今邊境戰事紛紛再起,不日我便要離開京都,沿路平復與若羌邊界的戰事後,再調回北疆,駐守在那裡。也不知道下次相見將是何年,小祁你要好好的。」
他戎馬一生的起始,不在生於斯張於斯的京都,而在那千萬里之外的北疆。
祁薄言偏頭,忍住失落,將臉頰擱在殷越手掌蹭了蹭,應了聲好。
他不是缺心眼,殷越對他兄長般的呵護他都一一記於心底,只待來日再還。
只是誰能想到,有生之年,他們再相見時,殷越已是階下囚,而他自己也成了亡命之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