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薄言聽完十七講的這些彎彎繞繞，接受了他的說法，沉默片刻，才說道：「你解釋的這些，我也有過猜測，如今明白了，但有一點我無法苟同。逆天改命，有何不可？要是我，絕不會放任事情這樣發展下去，就算結局更壞我也認了。」

「我要的是穩中求進，你要的是險中求勝，也無謂誰對誰錯。但願往後，我們不會因為這個再生爭執。」

十七說著單手推開府邸大門，和他預料的一樣，齊衍並不想見他。廳堂前只有阮疆一人，正目光殷切地望向他身後的祁薄言。

「我和齊衍商議好了，借你的小祁用幾天，試試小黑的療效，以便取信於民。」

小黑自然是那隻黑乎乎的蠱蟲，阮疆念起這個名字時親昵無比，惹得十七直皺眉頭，他和齊衍一樣都無法接受這些飛禽走獸，倒不是怕，就是覺得髒兮兮的，讓人無法忍受。

十七事先了解過種盅的風險，有阮疆在問題不大，雖然不知為何北疆內部對阮疆這個巫師的身份爭議頗多，但十七對他的醫術是萬般信賴的，因此只應了聲好，習慣性地摸摸祁薄言的頭便去找齊衍說事。

十七做了點簡單的偽裝，四處打聽一番，徒步行至城門，才看到瞭望台外憑欄而立的齊衍，對著那彎不甚分明的玉鉤盡情而酌。

暮色四合，遠方點點繁星，喚醒了人們的敬畏之心。

齊衍看著久經戰役後開始脫落的牆皮，斑駁陸離，就像如今滿目瘡痍的故國山河，他回頭望了十七一眼，笑著說道：「都說置之死地而後生，不到死地，我或許還沒輸，你認為呢？十七。」

十七拾級而上，抬眸只看得見齊衍朦朧優雅的下頜弧度，他在一米開外站住，隨齊衍望向城門外荒草連天的田野，一小隊人忙碌著焚屍後的填坑工作，想要在天色黑盡前趕回城裡，而更遠處的視線盡頭，是京都所在。

依舊有烏鴉盤旋於這城郊亂葬崗，在桀然的鴉鳴中，十七輕聲說道：「輸又如何，贏又如何？我比你多活一世，已經不再執著於這些了，世間情愛，不過你情我願，遑論勝負。你有你的路要走，那是你追求了一生的抱負。」

「是啊，我有我的路，我從來和你們不是一路人。世事難兩全，時代的浪潮無法避免，那麼我願為那濺起的泡沫，於萬古硝煙中，先行一步。」

酒後吐狂言，他也曾擁有那些赴死的先人的壯志。

雖千萬人，吾往矣。

齊衍衣袖一揮，像是攏住了遠古而來的璀璨星光。

白銀製成的酒杯傾倒在石台上，瓊漿玉液沿著古舊城牆，一路蠶食陳年灰垢，最終湮滅於無形處。

那些忠烈與奸佞，在歷史的洪流中，都化作了一樣的一抔黃土。

而齊衍平生最見不得英雄窮途末路。這也是他之前對殷越多有敬重的原因，沒有為難殷越手下幫助十七逃出地牢的線人，奪嫡之爭中殷越支持祁薄言，他也盡量避免了正面交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