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六章.雲舫渡香江
小說: 論謀 作者:怕鹤 字數:3484 更新時間:2021-06-29 21:21:52
這個「賊」便是蕭陶,兩眼一溜,扒著門望著裡邊,秦晨指他給李伯淵看,笑道:「李公子,你瞧這便是那個偷雞賊了!」
劉白桑抬眼,見了蕭陶緊繃的臉,竊笑了一聲,道:「太子殿下,我府上大門落了漆找了匠人修補,你若怕生便從後門進來,想必這獃子啊是找不著後門了,硬著頭皮從人眼底下過來了。」秦晨聽了後笑到扶著李伯淵的肩直哆嗦,李伯淵咧著嘴巴都閉不上了忙放下酒杯,「哎喲」,「哎喲」的揉著肚子,許易一面笑著一面指著劉白桑搖頭。
蕭陶哭喪著臉抱怨著,「姑娘真是一張好嘴,若姑娘同我一起上朝,那些文臣武將哪還敢說那刁話來為難我呢?各位也別被這姑娘唬住了,哪有什麼後門吶!就只有一個生草的狗洞!」
劉白桑抿了一口茶,忍著笑,道:「這狗洞鑿在我府上便是雅的,不敢有村狗混鑽,名字我現想了一個也好聽,便叫「矮皇腰」專為本朝本代的太子出行所備。」
眾人笑的一塌糊塗,直捶地拍桌,這時巧娘也回來了,取茶去寒,問他們笑的原故,聽完後也笑得不停。
許易道:「真是只有北詩才作的起這麼刁鑽又有趣的玩笑,讓人聽了都不忍責怪了。」蕭陶見了許易講話,便把眾人調笑他的話拋到腦後,直向許易走去,作了一揖,道:「此刻才算是真見了先生。」
「太子即見過在下的字,便是見過在下的真身,反倒如今見的人倒只是個托生之物,今個兒便當是遠別重逢了。」許易站起回了一禮,又將那些文紙給了蕭陶幾頁,說明原故後,蕭陶便細細看了起來。
李伯淵瞧了眼蕭陶又瞧了眼秦晨,有些不知所措,不知是上前行禮還是順其自然,秦晨搖了搖頭,小聲對他說道:「無礙,你只管吃酒看書便好。」
此刻,卧寢門「砰」的一聲被打開, 「秦晨!」蕭寧像是被閹了的貓,滿眼的怒氣,一把抓著秦晨右耳往裡用力扭旋,秦晨跳著腳求饒,巧娘看不下去投瓜子殼又准又狠的打在了兩位的額前,笑道:「姑娘有「矮皇腰」我就有「蹙眉血」,你們看妙不妙啊。」兩人捂額作揖,蕭寧笑道:「好姐姐求饒,我便把蹙眉血釀成胭脂淚,小心供上。」眾人都不禁撫掌大笑。
李伯淵則沒聽他們的頑笑話,看完這些人物雜考不禁覺得其中字句雖冷靜克制,但暗藏刀鋒,讀完流汗直流,見自己家私也陳列清楚明白,都不再敢正看先生一眼,直搓著膝蓋在旁如坐針氈,過了許久才道:「叨擾許久了,在下先回久了,殿下,在下明日再到宮裡拜見。」
許易瞟了眼秦晨,也不說話啜了口茶。
秦晨道:「李尚書別急著走,我先去雲船鋪租船,待會兒一同游江賞雪。」說罷便出去了。
許易見李伯淵面如土色,便笑道:「秦公子走了倒好,清靜了不少,也好講些正經話了。」
李伯淵冷笑道:「哼,先生還要同在下講什麼,我家裡人的生辰八字起辰作息你都寫得清清楚楚,難道在下身上還有先生不知道的?」
「倒也有一事不知。」許易緩緩道:「近日又有許多大家被抄,朝庭上也沒漏出個聲響,太子如今在理雜事又不管這些事,秦公子蕭公子又不是這裡頭的貨,只好托尚書的福了。」
李伯淵面露難色:「我便是想說,手也伸不到那兒啊,這事兒是由皇上欽定的,我又哪張臉去管。」
「李公子便明說幾家,又再要抄幾家,」許易放下茶盞,笑道:「若不說,明日有空了,在下也會從些歪門子里打聽,或是李太傅的嘴裡又或是李二公子嘴裡,我們是一條繩上的螞蚱,在下沒本事造福卻是能與公子一同死的。」
李伯淵聽完,兩眼發昏,咬牙切齒道:「罷罷罷,我真是怕了先生你了,你昨日故意灌我酒,如今又將我坑騙過來,幾頁薄紙讓我一陣心驚膽顫,不過將我視為一可用之物罷了,先生這般日日算計不近人情,也不怕折了壽,損了陰德。」
蕭寧聞之目色一凜,冷冷問道:「李公子,你說什麼呢?」李伯淵見他氣色有變,語氣生刻,便嚇得放軟了語氣忙站起來跟許易作揖道:「是在下沖了,說了壞話,請先生原諒。」
李伯淵又惴惴不安的坐下,手也不曉得放哪兒,這鉗口撟舌的模樣又引得巧娘一笑,便出來打諢:「先生你又唬他,這公子瞧著也不是什麼口齒伶俐的,又有點呆,被先生一嚇改明兒這狀元郎寫字都打顫了。」
蕭寧被她這話給逗樂了,便把這事過去了。
李伯淵把話也仔細說了:「這事兒是前幾月開始盤算了,主要還是國庫吃緊,進少出多,不知太子,姑娘,先生,公子可還記得兩年前城南江家,雖說當時也只算個小富戶,但抄了也有五、六萬兩銀子,聖上沒動人命也算仁慈,這次是江家旁支,幾年前買了一個六品小官,如今做到黃門侍郎了,去年剛娶了國子祭酒的小姐,結果今年就被抄了,嘖嘖,如今外面說的是他家觸了一個人命案子,誰知道呢,明裡暗裡的應該是收了不少錢給聖上知道了,抄出來了二、三十萬兩銀子,女眷都賣去官中當小娘,聽說還有個五、六歲的小姑娘都不知道丟在了哪處,後再抄幾家,我就說不準了,潯陽,銀州那一帶都偷派了些人過去,動靜不大,好在我爹是日日都守在皇上邊的人才曉得這些。」
劉白桑道:「大錯不錯了,沈公子之前來吃過幾次酒,醉了後也是這樣講,這國庫如今就這麼吃緊了?之前也沒見這陣勢?」
「你們既然早知道,又何苦大費周折的來逼我,」李伯淵嘆道:「今年太子生辰擺聖宴凈花了三萬兩,又是元正,又快逢祭天大典,蕭公子的弱冠禮也是與皇子一樣的禮遇,銀子是水一樣的流走了,東夷也不安寧得給公主備嫁妝準備去和親,看又得要一大把銀子,戶部尚書沈淼雁都快急死了,抄家這點子是他提的也不一定。」
許易一想昨日綉紜姑娘說的話,便道:「昨日聽綉紜姑娘講,有三四個姑娘被賣入芳歇樓,如今一想應是那江家的姑娘們。」說罷,轉而看向蕭寧,蕭寧也一臉無奈,這時劉白桑道:「這些姑娘也是可憐,聽了讓人心痛,先生公子太子都是皇上身邊的人自然是不方便出手搭救的,那便由我來,也算花錢攢陰德了。」
巧娘聽罷,去匣子里取了有二十兩銀子,裝一錦袋中,塞入荷包起身去了芳歇樓,蕭寧見他們都有些悶了,便道:「剛秦晨說了去雲船鋪租船,便是他再心慢如今也好了,我們便過去吧。」蕭陶則因要入宮拜見皇後便推辭了。
秦晨租了彩舫在岸邊等著,讓經笛、自己的管家宵鶴備好點心玩意兒讓小僕送來,旁兩排十人各端一個彩粉鳥㚏食盒,再旁兩排十人各端一個玻璃攢盒,兩邊人同向舫上走去,見蕭寧一幹人到了,便跑去招呼,邀他們入舫。
舫中綢絹作幔,翠杓玉案,錦弦懸牆,琉璃作窗。一進舫中,小廝們點上蓮花香爐,挑珠簾,備歡伯,待各人坐畢,便將食盒攢盒打開,備瓷盤盛裝碧澗豆糕,荔枝膏,蝦魚湯齏等等擺完後起身退下。
李伯淵第一次見這陣勢縮到一邊不敢動聲,劉白桑舉杯笑道:「李尚書何必拘緊?如今上了這賊船,大不了放開了玩再回去。」說罷將酒一飲而下,旁的人也鬨笑著勸李伯淵吃酒,李伯淵苦笑道:「也是開了眼了,這輩子連在皇宮裡都沒見這架勢。」
蕭寧這時站了起來,囑咐了旁的小廝幾句,過了會兒,四個小廝一齊抬上了一物件似琴非琴,絲弦朱紅,胎體通體覆著黑漆,繪有一幅描金岳山圖,尾雕一隻嵌玉白鴿,李伯淵打量了半日覺奇怪便問許易:「這是什麼?」許易便回他道:「這是瑟。」
蕭寧道:「這是我向皇上討來的,自己又不會彈,前幾日聽先生講他會彈,便去了灰讓他們拿來。」
「這待我們宴散前再奏。」劉白桑笑道:「曲畢了,我們就散了吧。」
彩舫一路游至芳歇樓後院山茶花林那兒,秦晨讓舫人停了會兒,見一群姑娘穿著絹絲蝶裙,持著素絹繡花紈扇在色如霞披的山茶花中嬉戲打鬧,只見翠葉妃花蘢蓯,其中髻釵隱現。
秦晨讓小廝把面朝山茶花林的窗扉都打開,隱約聽一句兩句:「觀之不足由他繾,便賞遍了十二亭台也枉然,倒不如興盡回家閑過遣」 ,趴在窗隔上的秦晨笑道:「這句倒配我們的李尚書。」岸上女子們被他們驚動便都笑吟吟的圍了過來,沖他喊著:「秦小子,今個兒怎麼不與那小先生來了,去灌那狀元郎的酒!」
許易笑了一聲繼續吃糕點,李伯淵臉羞得通紅,蕭寧謔笑浪敖,見李伯淵紅臉便又硬灌了他一通酒。
秦晨沖著那群女子喊道:「姐姐們,今天,我們是來討花的,這畫舫盛花豈不雅抱?」
「哈哈哈,好,這便成全了你。」
姑娘們笑語晏晏,有的扇遮半面羞容,好半天才揀起一朵落下的山茶花扔向秦晨,有的紗袖抔花,再送花入江,以水為寄,有的用扇盛花拋到窗前,又有的將花包入紗巾之中,成一「花球」笑道:「好好接著娘子的繡球!」樓里傳來綿曖的歌聲:「當年粉黛,何處笙簫?罷燈船端陽不鬧,收酒旗重九無聊。白鳥飄飄,綠水滔滔。嫩黃花有些蝶飛,新紅葉無個人瞧。」
不過一會兒船邊茶花在流藹之中如同彩暈,秦晨身上腳下都是錦花相簇,清風一過香吹撲面,蕭寧將茶花插滿了秦晨的頭,笑道:「快看,這才是風流公子嘛。」
鬧了一陣後,折舫回岸,途中許易坐到了瑟前,道:「便趁此際,在下便彈瑟一首《崖山哀》吧。」瑟韻本是清冷,再加一曲崖山哀讓人如臨冷夢,剛便是花宴烹冰,假作春來,如今一曲閉夢,雪封江壁,眾人收笑面色放沉。曲畢,舫正靠岸,夕霏落江,各人便各自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