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大家繼續上課吧。」

班導意味深長看過來的目光，在很大程度上，更加印證了同學們本來就十分篤定的猜想。

沒有人知道班導和陳默都說了什麼，他們也沒興趣知道。

他們只相信，他們願意相信的那個事實。

小偷。

毫無同情心的，拿走別人救命錢的小偷。

挑戰道德最低底線的小偷。

噁心的小偷。

今天一整天，難得的，沒有任何人嘲笑陳默，對他吹口哨，踢他的凳子，扔他的書和作業本。

只是破壞財物，欺凌肉體，折磨精神，這些陳默從來都沒有放在心上，因為他本來就是一個二貨的樂天派。

但如今，他的人格，也被無情地玷污，被丟在泥濘里狠狠地踐踏、踩碎。

縱使知道這隻是在走劇情，但周圍那些刀子一樣的目光扎在脊背上，還真的是有些疼。

陳默覺得，學校也好，家庭也罷，就像是人生長河的時間線上，一個個固定的、無法掙脫的牢籠。

大家本就是不同的，誰也不能真正了解對方的內心，卻被同學、親人這樣的理由強制牽扯在同一個屋檐下，呼吸著同樣的空氣，每天做一樣的事情，喝著一樣的水，吃著差不多的食物。

所以才給了大家一種能和平共處的錯覺。

陳默扶著腦袋，白眼望天，努力屏蔽著耳邊那些謾罵，此刻才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主角在這個時刻的絕望和壓抑。

系統：怎麼樣？知道難受了吧？哈哈哈。

這個怨念的系統，一直是冷冰冰的機械音，今天還是頭一次像個普通的人，有了種幸災樂禍的語氣。

陳默：閉嘴吧，瞧把你給得瑟的。

這可真的是，自己寫的虐文，跪著也要擼完。

桌洞里的手機傳來一陣又一陣的振動，簡訊，一條接著一條。

「是你偷的錢嗎？」

「是你拿的對吧？」

「快把錢還回去啊，人渣！」

「別人的救命錢你用的安心嗎？」

「你簡直不配做人！」

「不如死了算了！」

……

不用說，肯定是童畫那傢伙，「不小心」泄露了陳默的手機號碼。

童畫果然還是原著里的那個死病嬌，管他是彎還是直，都影響不了他折磨主角的那股深深的惡意。

放學回家，走到那條熟悉的林蔭道上的時候，童畫忽然出現，攔住了陳默的去路。

原著以外的劇情。

按照書里寫的，今天一整天，童畫都不會出現。

既然不受那怨念系統的壓制，陳默也沒必要偽裝，看向童畫的眼神，是空前的陰冷，如同刀子一般銳利。

童畫感覺到了不對勁，開口問道：「怎麼了？」

陳默冷冷地瞧著童畫裝無辜。

也對，主角小偷的罵名，是明天才會傳遍全校的。

所以，童畫這個時候還「不知道」。

戲演得不錯。

要想報仇，只能趁現在了。

等到了明天，又會被那該死的系統限制。

陳默對著童畫露出一個微笑，書包從肩膀上取下來，往旁邊的長凳上一扔，握緊了拳頭，掄圓了胳膊，照著童畫的臉，重重地給了他一拳。

十成的力氣。

童畫毫無防備，被強勁的力道打得跌坐在地，捂著臉，一臉意外和茫然。

陳默從兜里掏出了八百塊錢。

之前借的三百，加上童畫昨天塞給他的五百。

一股腦兒地甩在了童畫的臉上。

「咱們，兩清了。」

陳默撂完話，拿起書包，面無表情地往回家的方向走。

童畫此刻也反應了過來，站起身一把拉住陳默的胳膊：「陳默，到底發生什麼事了？」

陳默回過頭，眼神是萬分的兇惡，聲音低啞又冰冷：「鬆手，要不然我打死你信不信？」

童畫似乎是被陳默的眼神震懾住了，手上的力道不自覺地小了些，卻還是沒有鬆開。

「有什麼事，你說清楚。」

陳默看到眼前這張偽裝得天衣無縫的俊臉，氣不打一處來，脫口而出：「你做了什麼，自己心裡沒點數嗎？」

糟了。嘴太快了。

童畫微微眯了眯眼睛，回答道：「陳默，我給你錢，沒有別的意思。只是怕你錢不夠用，又像之前那樣天天啃饅頭。」

陳默鬆了口氣，順著台階下：「哦，知道了，我可以走了吧？」

說完甩開他的手，頭也沒回地離開了。

走到拐角的時候，陳默用餘光瞥見，童畫將地上那些錢撿了起來，捏在手上，直起腰，盯著他的背影看。

臉色有些陰沉。

第二天，陳默是最晚一個進教室的。

從他們故意很大聲的談話聲里，陳默知道了，被偷走的那筆捐款，今天早上，又回到了班代吳麗萍的抽屜里。

雖然這裡的情況，和原著不同。

不知道童畫為何會突然良心發現，讓吳麗萍把捐款送了回來，但結果上，卻是更加糟糕。

在他們的口中，陳默這個偷別人救命錢卻不肯承認的小偷，今天成了一個，偷別人救命錢又頂不住壓力，稍稍良心發現，把錢還了回來的慫貨小偷。

連做一個壞人，也是一個毫無尊嚴的壞人。

所以活該被人欺負，看來以前欺負他還真沒欺負錯。

那些施暴者都這樣想著，心裡對陳默的最後一絲愧疚，也隨之釋然了。

桌子上，被刻上了密密麻麻的字。

各種各樣的字體。全都是「小偷」這兩個字。

偶爾，還帶著「噁心的」、「懦弱無能的」、「不要臉的」這樣的前綴。

看起來完好的課本，翻開來，裡面的書頁，已經被鋒利的刀片，劃拉得支離破碎。

桌洞里堆滿了垃圾。

粘著鼻涕的衛生紙，爬滿了蟲子、散發著臭味的爛餅幹，吃了一半的泡麵，傾倒在桌洞里，潑得到處都是油。

凳子上被吐滿了口水。

甚至在陳默走進來準備坐下的時候，還有人當著他的面吐。

被系統持續警告，陳默話也不能說，動作也不能做，幾乎快要被氣瘋。

陳默冷著臉掏出紙巾，細細地清理著髒亂的一切。

這真的是，太慘了。

太慘了。

放學的時候，陳默再一次，被汪楊「請」上了天台。

就在第一次遇到童畫的，被他施以援手的那個天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