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天氣晴好，宴席便擺在了御花園裡，旁邊是一大片湖水，一株株粉嫩的荷花在風中輕輕搖曳。

皇上與皇後在眾多宮女太監地簇擁下，攜手緩緩走來。

劉麗用袖子遮著嘴輕聲說：「瞧把皇上高興的，笑得都能看見嘴裡的小舌頭了。」

「不可胡說。」段離宣雖是輕斥，語氣中卻也是帶著笑，「皇上即將迎來長子，自然是高興的。」

皇上小心翼翼地扶著皇後坐下，耳邊是官員們各種伉儷情深、江山永固、福壽綿延的吉利話，目光卻始終聚焦在皇後的臉上。

裴靈兒悠然一嘆：「如此的郎情妾意，真讓奴家好生羨慕。」

有一個愛自己而自己也愛的人，誰會不羨慕？

在皇後的溫柔提醒下，皇上似乎才記起還有這麼多人等著他的回應，匆匆說了幾句場面話，便下旨傳膳歌舞，然後便又與皇後說起悄悄話來。

劉麗愣愣地盯著皇後看，上次見她只是覺得端莊優雅，今天又見面，臉稍微圓了些，好看的眉眼雖然稱不上是人間絕色，但是看上一眼卻是覺得通體服帖，周身似乎有光環籠罩，稍微挨近些，再怎樣煩躁狠戾的氣息都能被融化的溫和無害。

裴靈兒感概道：「母儀天下萬心歸一，這幾個字是皇上在皇後的冊封詔書上親筆寫下的。」

果真是母儀天下，她就像是活菩薩，我都想跪下來拜一拜。

「不要緊盯皇後，會有居心叵測之嫌。」

「等皇後成了太後，肯定不會像現在的太後那樣讓人恐懼。」

「深宮之中有太多的勾心鬥角，即便不願參與其中，也要提防著他人的算計，因此眉宇間總會有掩不住的猜疑和疏離。

「而皇後自入宮之日起就由皇上細心呵護著，沒有沾染上那些污穢之氣，心中赤誠，面相自然不會猙獰可怖引人不安。」

劉麗嘆了口氣：「我親手殺人，又有幾個人因我而死，我是不是也變得面目可憎了？」

「你是迫不得己，他們不死，你就會死，只要內心沒有惡意，便會面露親和。」

「府中側室七個已經沒了三個，你會不會生氣？」

「是她們不能恪守身為妾室的本分，被王妃懲戒是她們罪有應得，本王不會怪你。」

「院子已經空了三處，你會不會填補新人？」

「若是依著本王意願，自然不會。」

「那就好。」劉麗也不知道為什麼自己就高興了。

「太後駕到，明妃駕到。」

眾人紛紛跪下行禮，待重新入座後，才發現太後身邊的女官手裡竟抱了一個嬰兒，一時竊竊私語之聲此起彼伏。

只聽得太後不疾不徐地說：「皇上，明妃已與五日前誕下一名男嬰。」

眾人又重新跪下，齊聲恭賀皇上。

「平身。」皇上的語氣極為平淡，「明妃既然才生產不過幾日，如此走動對身體有害無益，回去歇著吧。」

太後說：「明妃之前所居安瑜齋過於狹小，皇上是不是讓她換個地方居住？」

「朕見她面色紅潤，氣色甚好，可見居於宮外諸事順遂，不如就繼續在宮外居住吧。這個皇子留在宮中由皇後撫養，若她思念孩兒不捨得，便與她一同居於宮外。」

「皇上，明妃誕下男嬰於皇家有功，怎能還讓她居於宮外？」

「是明妃自己持著母後的懿旨要求居於宮外，懷著孩子的時候都能住得，為何現在反而住不得了？」

太後一時語塞，大太監看到皇上的眼色，唱和一聲，曲響舞起，宴席看似重新喜慶起來，卻透著一絲躁動。

劉麗低聲問：「這個明妃是怎麼回事？皇上都有兒子了竟然不知道，是不是被戴了綠帽子？」

段離宣無奈地說：「不可隨意猜測污人名節，明妃數月前以身體不適為由，持著太後的旨出宮休養，還有人猜測她是不得聖寵，仗著娘家與太後的家族有些關係，出宮另做打算去了，實在沒有想到竟然是出宮待產。」

「皇上睡了誰，不是都應該有記錄的嗎？怎麼會看起來比誰都驚訝的樣子？而且好像還很生氣。」

段離宣又嘆了一聲：「不可如此粗俗，應說臨幸或寵幸。皇上也知妃嬪都想要母憑子貴，讓皇後的兒子成為太子和以後的皇上，是皇上確保自己身故之後，皇後能得善終的唯一的辦法。

「因此皇上給後宮中的所有妃嬪都賜了墮胎藥。但是太後不希望這樣的事情發生，便在暗中做了手腳。」

「那惠妃呢？她也有孩子了，怎麼就沒送出宮？」

「明妃出宮的時候應該已經知道是懷了男胎，她體態豐腴，並沒有人看出她懷有身孕。可是惠妃不同，纖細又瘦小，且太醫說她腹中胎兒較大，還來不及掩飾就已經顯了出來。

「而且本王懷疑，太後已經知道惠妃欺瞞之事，以她來牽制皇上的視線，以便讓明妃順利生產。」

「既然一心一意愛著皇後，為何還要讓那麼多的女人待在身邊？」不等段離宣接話，又自己回答說，「居於皇位身不由己，不收女子入宮以示恩寵，手下人就會不滿，他們搗亂，皇位就不穩了。

「你只是一個王爺，府里就有各方安插進來的人，何況是皇上。庭院深深深幾許，不只是女子不得自由，就連有情有義的男人也被束縛住了。王爺，你可有喜歡的人？」

段離宣看了看她，卻是反問道：「王妃希望本王有喜歡的人嗎？」

劉麗愣住了，竟是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裴靈兒說：「姑娘，王爺在等著呢。」

他在問王妃的想法，是在問你呢，你希望還是不希望？

「奴家喜歡尤哥哥，自是希望王爺也能有喜歡的人，這樣才不會覺得虧欠了王爺。」

是呀，劉麗看著他，一隻手不自覺地搭在他的小臂上：「王妃是不希望的，理由不能告訴你。但是如果你問我，我也是不希望的。

「如果你有喜歡的人，卻並沒有娶她過門，可見你是求而不得。不能跟喜歡的人在一起，不如幹脆就沒有喜歡的人，起碼不會那麼可憐。」

段離宣莞爾一笑：「本王之前不知情為何物，也許很快就能知道了。」

劉麗不知該如何回答，只得低頭吃飯。

宴席結束，眾人感受到上座幾人身邊瀰漫著的危險氣息，紛紛告退。

劉麗緊隨著段離宣站了起來，卻聽見皇上說：「攝政王妃，你陪皇後在御花園裡走動走動。」

「是。」劉麗虛扶著皇後的胳膊，沒走出多遠，就聽到背後傳來瓷器碎裂的聲音，劉麗想回頭看，卻被皇後制止了。

「在這宮裡，第一要學會的就是耳聾眼花，不該看的看不見，不該聽的聽不見。」

劉麗想起來了一個小遊戲：你在宮裡能活幾天。

嘆了口氣說：「靈兒要是在宮裡，大概三天都活不下去。」

皇後笑說：「本宮可是聽王爺說起過王妃的壯舉，手刃了一個兇徒，有這樣的勇氣和膽色，自是可以多活些時候的。」

「皇後可別笑靈兒了，靈兒當時是被逼急了，胳膊酸疼了幾天都拿不起筷子。回想起來，自己也是後怕得發抖，甚至還會從夢中驚醒。」

「王妃不是大奸大惡之人，後怕也是正常。本宮要是也能如王妃這般可以自保，皇上也可不用太過擔心了。」

「皇上對皇後愛護有加，這是別人求都求不來的。」

「你真是這麼想的？」

「靈兒不明白皇後的意思。」

「只要王妃肯開口，裴家的事自有王爺出面替你解決，你也就不會深陷險境。而王妃偏要自己解決，這樣的女子，又怎會羨慕本宮只能依靠旁人？」

「只是因為靈兒想要依靠時無人可靠，到了現在，也就喜歡事事一人解決。」

「本宮對裴家的事略有耳聞，真是可惡，好在從今以後，裴家不會再來打擾王妃。」

「靈兒也是如此希望，但是這樣的人，往往是不會收手的。」

「聽本宮一句勸，裴家若是再上門，還是要求助王爺，萬一你有了閃失，你的孩子便沒了親娘。而且……」皇後刻意壓低了聲音說，「適當的依靠男人，會讓男人對你更用心。」

裴靈兒驚道：「皇後怎能說出這樣的話？」

劉麗佩服地點頭：「皇後真是馭夫有術，靈兒也是聽說，要讓男人覺得自己有價值才行，否則就會生出事來。」

「正是呢。」皇後笑著拍了拍她的手。

哇……這才是最厲害的女人，深藏不露，皇上還以為她是小金魚，其實是大鯊魚。

「靈兒還沒有謝皇後賞賜的精露，不僅將血污去得幹幹凈凈，用過後更是遍體生香。」

「王妃喜歡就好，本宮那裡還有很多。其實這種東西，各宮裡都有，雖是手不沾血，但一跨過後宮那道門，便沒來由的覺得自己渾身都是血腥氣。」

「皇後……」劉麗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便決定還是閉嘴。

「王妃無需憐惜本宮，雖然皇上一直認為本宮柔弱，但有些事，本宮還是可以獨自面對的。更何況本宮有皇上的寵愛，那些污穢的東西，也近不得本宮的身。」

「是，皇後會一直如現在這般高貴聖潔。」

皇後笑說：「王妃這張嘴可是比蜜還甜，難怪王爺每每提起王妃，都會承認在王妃面前占不到口舌上的便宜。」

「王爺還會在皇上和皇後面前提起靈兒？」劉麗有些小雀躍。

「以前沒怎麼提過，但是王妃產子之後，王爺便會偶爾提及。」

「王爺說了靈兒什麼？有沒有說靈兒的壞話？」

「王爺可是捨不得講王妃的不是，每次說起王妃，都是一副……」

宮女進前稟報：「啟稟皇後，太後請皇後和王妃一同到水榭中賞荷。」

劉麗心想，太後找人肯定沒好事。

裴靈兒一聽到太後就慌了手腳，差點讓劉麗同手同腳走路。

勸了半點仍是沒有效果，最後只得商量說：「要不你去睡會兒？我可不想還沒見到太後就先跪在地上起不來。」

「好，姑娘要多加小心。」裴靈兒窩在一角不出動靜，假裝自己已經睡著或是昏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