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麼，一直以來堅守的正義又究竟是什麼呢？

風亦棠縮在雲月頸窩，呼吸略顯困難，靜了心去聽，斷斷續續幾近於無，雲月終於回過神來，那些聲嘶力竭的絕望和不堪入目的從前都不是現在。

他救了風亦棠，養大了風亦棠，愛與恨都通通教會他，善與惡都帶他一起感受，如今的風亦棠縱然頑劣，也不是當初萬人唾罵的該死之人。

抱著風亦棠挪到房門前，手剛剛夠到門鎖就被一陣噼里啪啦的拍門聲打斷了動作。

「風亦棠，你出來。」

「風亦棠，你別以為躲進屋裡我們就逮不到你，師尊下山去了，我看誰給你撐腰。」

「小師弟。」

「風亦棠...」

七嘴八舌凌亂的喊叫聲此起彼伏，雲月擰起眉頭，料想風亦棠又幹了什麼令大家雞飛狗跳的事情。

一低頭看到對方恰恰睜開朦朧的雙眼，溫熱的唇好巧不巧和他碰了個正著。

雲月大驚失色，手下一松，踉蹌著倒退兩步，懷中人也咚的一聲撞到了門板上。

風亦棠被撞的七葷八素，不明所以的扶著腦袋靠在門上，雙眼濕漉漉的看著他。

雲月呆愣在原地，只覺的整張臉整個人轟隆隆的一下子燃燒起來，口幹舌燥之下雙唇的觸感更加明顯。

無論是小時候在仙山上，還是藝有所成下界之後，雖身為坤澤，也從未有人和他有過如此親密的接觸。

除了風亦棠......

對方愛玩鬧，愛纏著他，可他也只是一個孩子，一個隨心所欲，嬉笑怒嗔都淋漓盡致的張狂孩子，

雲月甚至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風亦棠已經悄悄脫胎換骨，變成了二十多年前那個眉眼風流，光風霽月的桀驁少年。

雲月半是欣慰，半是恐慌，少年青澀的臉孔在腦海中橫衝直撞，攪作一團，也攪的他的心狂躁不安。

他調整了凌亂的呼吸，清冷的雙眼中露出一絲歉疚，伸手扶了風亦棠起來，還未站穩，一股大力推開房門，撞上風亦棠的後背，又將人撞進雲月懷裡。

風亦棠疼的整張臉皺成一團，終於忍不住痛呼出聲，緊緊閉了閉雙眼正欲破口罵人，身後結結巴巴傳來一陣騷動。

「小...小師弟，你...你抱著師尊幹什麼？」

風亦棠睜開眼看見門外瞠目結舌站著的四五人，眉眼一翻冷聲道：「我都快死了抱一抱師尊怎麼了？」

雲月揉了揉風亦棠鋪在肩膀的頭髮，略帶嗔怪的輕聲道：「瞎說什麼呢？」

復又抬頭看門外幾人，唇角彎起輕柔的笑意：「你們幾個過來看阿棠嗎？」

風亦棠怕水，偏偏又跌進河裡生了場病，雲月頭疼他歡脫的性格，又欣慰他並沒有被自己養成枯燥乏味的性子。

十多年間雲月和連玉斷斷續續收了數百個徒弟，然無論來了多少個，風亦棠都要纏著雲月做最小的那個師弟。

雲月曾問過風亦棠為何？只見當事人仰了頭大言不慚：「都說父母愛幺兒，那師尊肯定也不例外，應該是最疼我這個小的吧？」

雲月目光越發柔和，落在門外齊刷刷站著的幾個徒弟眼中，皆是受寵若驚了一番。

可驚訝歸驚訝，他們也見不得風亦棠每次都一個人霸佔著師尊，更別提他們這次來壓根不是探病，是為了討伐來的。

幾人推推搡搡半晌，推了一個口舌伶俐的出來，林霜朝身後師兄師弟們翻了個白眼，一回頭立刻變了臉：「師尊，我們是來找小師弟討說法的....」

雲月不解：「什麼說法？」

林霜看了眼神遊天外的風亦棠，憤憤不平：「昨日晨起我同師兄師弟們練完劍，商量著去後山挖山藥，我們也叫了小師弟，可小師弟說他要睡覺叫我們不要煩他，誰知道他後來又偷偷溜上山，把我們幾個用來裝山藥的籃子都拿走了。」

雲月伸手探了下風亦棠的額頭，心事重重的顯然不在狀態，連回話也是答非所問：「既然是昨日的事兒，怎地今日才來尋他？」

風亦棠頭埋在雲月胸口，旁若無人的拱了拱，瓮聲瓮氣地說道：「自然是想趁著師尊不在才敢來尋我麻煩，剛才他們不是說了，以為師尊你下山去了。」

還沒從胸口傳來的溫暖酥.癢感覺里回過神，就見風亦棠面不改色的顛倒黑白，雲月一向賞罰分明，此時卻絲毫沒有想懲罰訓斥風亦棠的念頭，而他似乎也一直都對風亦棠格外的縱容。

雲月定了定神，將人往懷裡摟緊了幾分：「昨日里你們幾個不也把他推下水了嗎？怎的還要來尋回場子？」

林霜一噎，著實沒有料到雲月會光明正大的維護風亦棠，頓時憋了一肚子委屈氣憤，指著風亦棠哆哆嗦嗦了半晌，手一收將衣袖甩的堪堪作響：「我們不過在石頭上抹了油給你開個玩笑，我們幾個也都和你一起掉進了河裡，你怎麼還好意思找師尊告狀？」

風亦棠翻了個白眼，似乎並不想再同他講話，「瞧你那小家子氣兒，借你們的籃子用用怎麼啦，還抹油算計我，嘖嘖嘖，我不跟你們計較，回頭做了還給你們還不行？」

一群人都是十幾歲，大一點的也不過才二十齣頭，正是年少輕狂無知無畏的年齡，誰也不會真心服氣誰。

偏的雲月一向待徒弟們溫和寬厚，很少有嚴詞厲色的時候，林霜本就看不慣風亦棠，明明年紀不是最小，卻偏偏是最受寵的那一個，憑什麼？

論年紀，他比風亦棠還小了好幾個月。

林霜被風亦棠無賴的話弄得怒氣沖沖，理智修養通通都丟到了腦後，腦子一熱，一拉袖子向前兩步就去拽風亦棠，絲毫沒想起來風亦棠為什麼一直靠在雲月懷裡。

白衣坤澤蹙起了眉頭，寬大的衣袖迅速拂過林霜的手，林霜手腕一疼，咚咚倒退幾步倒在了身後那群師兄師弟身上。

一眾人面面相覷，不明白雲月怎麼就突然發了火，林霜委屈不已怯懦懦的嘀咕了一句：「師尊......」

「阿棠並沒有告你們的狀，我下山是去抓藥，他昨日落水發了高熱，我瞧你們幾個都還生龍活虎的，怎地還來怪我偏心呢？」雲月很是無奈的搖搖頭，一顆心思仍是在懷中人身上。

「師尊偏心我怎麼了？誰叫你們幾個一點也不討人喜歡。」風亦棠不服，懶洋洋的從雲月後背勾了他一撮頭髮去玩，末了還在唇邊輕輕一吹。

林霜橫眉冷對，自知風亦棠臉皮之厚無人能及，自己絕對不是對手，只得拉了拉稍年長的那男子的衣袖悻悻道：「大師兄，你倒是說句話啊？」

秦然最為年長，已二十有五，向來是溫潤如玉謙謙君子，雙手抱劍笑如拂風細柳，「阿霜，你和小師弟兩個小孩子鬥嘴，鬥不過，還要讓大人來幫忙嗎？」

「誰是小孩子了？」

被叫做小孩子的兩人異口同聲齊齊不樂意了，風亦棠眯起雙眼似是而非的暗想：怎麼能在雲月面前說自己是小孩子呢？

就算雲月也這樣想，可別人卻絕對不能這麼想，假若僅想想也就算了，怎麼還能明目張膽的說出來。

真是丟人。

林霜見自己一向敬重的大師兄也不幫自己，還把自己當做和風亦棠一樣胡攪蠻纏的小孩子，頓時惱羞成怒，恨恨的跺了跺腳，廣袖一甩低了頭就往外沖。

剛沖了一半忽地撞上一堵肉牆，哎喲一聲氣急敗壞張嘴就罵：「走路沒長眼睛啊，疼死我了。」

半晌沒聽到回答，來人依舊把路堵的死死的，林霜伸手就推，推了一下愣在原地。

一身黑衣的連玉面容清俊，雙眼如鋼刀直插風亦棠全身，而那後者漫不經心的看了連玉一眼，微微勾起唇角，往雲月懷裡鑽的愈加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