棺材用的木料極佳，裴安有些忐忑的躺了進去，眼見著自己面前的光亮被一點點遮蓋住，心裡不由得打起鼓來。

躺進棺材裡被人帶出去，這二十餘年來還是頭一遭。跟那些所謂的極限運動不同，裴安真覺著這次是稍有不慎便要把命交出去。

他瞧著晏辛，忽然說出一句話來：「我不想一個人呆著。」

這話說出來，裴安頓時一愣，不單是他，連帶著楊修明也有些詫異。裴安做事幹凈利索，即便有難處也鮮少同旁人開口，更沒同誰說過這般撒嬌大於需求的話。

裴安覺得氣氛有些古怪，抿了抿唇開口道：「我沒別的意思，就是——」

就是有些心慌。

他不是道修大家，更沒接觸過民俗科那些個古怪事情，莫名其妙被牽扯進來，現下又莫名其妙跟個死人似的被送出去，說一點兒都不怕，那明顯是謊話。

晏辛看著裴安，眼中思緒翻湧，不知在想些什麼，半晌沉聲道：「沒事的。」

他說完這話，一道銀符點在裴安額間，後者只覺得眼前的人影漸漸模糊起來，終於墜入了無邊的黑暗之中。

迷糊中，他似乎做了一個很長的夢，夢裡有軒榭歌台，還有幾道模糊的身影，有人站在崖邊，有人站在山底。他左右看看，卻發現自己身旁空無一人，唯有劍尖兒不住的滴著血，似乎才經歷了一場惡戰。

他身上沒一處不痛，周遭便是屍山血海，有人站在他面前，卻並未伸手救他。

那人是誰？

裴安費力的抬頭看去，卻聽見那人的聲音傳入了耳朵：「不是我要動手，是天不容你。」

裴安只覺得自己的心被揪成了一團兒，他張了張嘴，卻沒能說出話來，骨中的三寸釘死死將他釘在地上，便是動都動彈不得。

夢裡他血污與泥土混了一身，面前人卻是一身白衣，顯得疏離而冷漠。

他身前火光衝天，身後堆滿了旁人的屍體，他想著，興許這輩子便到這兒為止了，卻發現一隻修長白皙的手朝他伸來。

他抬頭看去，正巧撞進了那人漠然的眼眸中。

裴安張了張嘴，最後卻只緩緩吐出一句話來：

「不必了」

面前的景象一變再變，他卻始終瞧不見前面的人是誰。

耳邊急促的話音猛然將他從夢境中拽了出來，裴安悶咳了幾聲，想要睜眼卻被一雙手輕輕攔住。

「別睜眼，外邊太亮了。」

說話的正是晏辛，裴安只覺得自己指尖都是冰涼的一片，徑直探上了他的腕子汲取暖意。

外邊天確實亮了，筒子樓里的一遭，還不知過了多久，裴安身遭暖和極了，他緩了片刻緩緩睜眼，抬頭便瞧見了來時的公交站牌。

他看了看身下，那口棺材早也不知所蹤，旁邊兒晏辛眉頭緊鎖，楊修明面色也不大好看。

裴安有些茫然，於是開口問了一句：「出什麼事兒了？」

晏辛沉聲道：「夢魘。」

裴安緩了口氣兒，沒把放在夢中瞧見的古怪一幕說給幾人聽，很是隨意的問了一句：「封三感時會瞧見什麼奇怪的東西麼？」

晏辛搖了搖頭：「一般來說是不會的，除非你對某樣事物或場景有著極深的記憶。」

裴安朝眾人搖了搖頭：「就當是個噩夢吧，到不管那些了，你們打算怎麼回去？」

楊修明在一旁打趣道：「你不是會御劍而行麼？不然帶著裴安先回去，我們在這兒等車。」

「御劍？倒也不是不行。」

晏辛聽他這麼說，竟然真在一旁思索起來，裴安見狀連忙喊停：「御什麼劍？這邊兒天上航線往來密集，你不要命我還想活著呢。」

晏辛很是無辜的開口：「可以避開。」

裴安無語道：「那你就等著名明天報紙的頭版頭條上印出咱倆的照片罷。」

正事兒到不上心，偏生對旁人的一句玩笑琢磨許久。裴安嘆了口氣，正想掏出手機來看看現在幾點，卻忽然想起自己在湖邊兒陣亡的電話，於是轉頭看了楊修明一眼：「記得賠我手機。」

忽然被點到名的楊修明一愣：「啊？」

裴安看了看站牌，又補充了一句：「還有坐公交的一百塊。」

「不是——我...」楊修明明顯還想說點兒什麼，卻被殷昱珩一句話打斷了去：「我賠給你。」

裴安皺眉道：「不用你賠。」

「我民俗科的人，既然是科室里人弄壞你的東西，我自然要陪。」

裴安打量他一番，最後決定把這爛攤子丟給楊修明，於是抬抬手大方的開口：「你跟他商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