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井水很快抽幹了裴安身上的熱氣，那個將他拖入井下的東西並沒有回來，似乎是站在了井外，也不知道好不好對付。

裴安嗆了口水，有些感嘆自己這時候還能想著別人，沒成想下一刻腳腕上多了只手，徑直將他拽入了井底。

窒息的觸感實在不好受，但很快便消失的無影無蹤，朦朧中裴安似乎瞧見了沈言之，他下意識想要退開，卻見沈言之笑了一聲：「為什麼要怕呢？既是合魂，你我本來就為一體。」

「沈言之？」

裴安有些驚愕於自己現在還能說話，他朝四周看去，發現自己正處於一片黑暗之中。

是黑暗，卻不是水。

沈言之跟他長的一模一樣，裴安警惕的看向他，換來的確實沈言之輕輕一笑：「我不殺你，你也不用怕我。」

裴安皺了皺眉，卻還是跟他解釋道：「你的事晏辛跟我講過，他說是他殺錯了人...」

「他騙你的。」沈言之打斷了他，「他沒殺錯人。人都是我殺的，那些人該死，總不能自詡正道，便什麼事都能做了罷。」

他說完打量這裴安，「不過我倒是沒想到，區區一道殘魂也能輪迴轉世。」

裴安忍不住開口：「你到底要做什麼？」

「做什麼？」沈言之笑意更濃幾分，「這難道不該是我問他？殺人便罷了，壓著魂魄千百年不入輪迴想做什麼？藉由我的肉身封住了百鬼陣，卻又在這個時候...」

沈言之的視線落在裴安的脖子上，他看著那顆玉石珠子，面色微微一變。

「跟你講一件事——」沈言之湊的極近，裴安卻是無處可躲，「那道紅線，原本就是我和他的，若不是我殘魂輪迴重生，怎麼也輪不到你。」

裴安只覺得身遭一冷，整個人失去了意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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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下出了事，地上卻也好不到哪兒去。

許珞方才沒留神裴安，沒想到竟會有邪祟藏在井中，晏辛一言不發就要入井，卻被許珞一把攔了下來。

「裡面已經沒有水了，你跳下去是找死！」

晏辛冷冷看了他一眼，卻沒理會他照舊想下去，可正在這時不遠處忽然傳來一陣笑聲，緊接著熟悉的聲音響起，晏辛回頭看去，站在空地上的竟是殷昱珩：

「他不在下邊。」

他身後跟著一個人，只可惜隱在黑暗處看不真切。

楊修明咬牙道：「殷昱珩——果然是你，當初水庫後晏辛就覺得奇怪，怪不得那之後就再未見過你！」

「殷昱珩？這聽著道有些生疏了。」易怒好笑道，「或許你該叫我——君師涼。」

「你是君家的人。」晏辛眉頭緊鎖，「裴安在哪兒！」

殷昱珩沒說話，他退到一旁，反而將身後的人影放了出來，月光的籠罩下幾人看的真切，站在他身後的分明就是宋昇！

一個死人、一個參與過七煞咒的人、一個死在筒子樓地下的人，現在又活生生的站在眾人面前。

晏辛見殷昱珩要走，三步並作兩步便要跟上，可見面前幾乎成型的不死泉，一時間陷入了兩難。

救一人還是救天下？不死泉一但成型，莫說是村落了，便是整個市區也會寸草不生，可裴安——

只稍稍一頓，宋昇便已經到了面前，晏辛拉開陣法，手上墨線將她稍稍一滯，幾乎成型的不死泉已通曉人性，烏黑的髮絲下宋昇的面旁露出個詭異的笑容來，下一刻鋒利如刀尖的指尖就要沒入晏辛的胸腹。

晏辛翻身躲開，地下自宋昇站立的地方開始蔓延處紅色的血絲，不遠處幾個幾個瘦長的人影漸漸靠近，身行同鬼魅一般，一眼就知道不是活人。

「真是瘋了！」楊修明朝殷昱珩喊道：「你家裡人還有朋友怎麼辦——這可是不死泉！你知道如果不死泉真出世會有什麼後果麼！」

「已經不重要了。」殷昱珩笑道，「我創造不死泉的初衷就是為沈言之，現在他既然已經合魂，別人的生死跟我又有什麼關係。」

「沈言之...」晏辛面色未凜，「當年是我殺沈言之，這跟裴安沒有半點關係！」

「沒有半點關係？」殷昱珩停下了腳步，反道笑出了聲，「當年起封百鬼陣，眾宗門絞殺沈言之，將他神形破未三道，一道入了輪迴，一道寄於君家，你現在還說無關？」

「合魂前我不信你毫無察覺，有時候你明明能阻止——不也沒有動手麼？」殷昱珩看著他，「說到底，你不也是想看看他究竟是不是沈言之嗎？」

晏辛愕然道：「你究竟是——」

「百鬼陣交於君家看管。」殷昱珩冷笑道，「我就是君家的人。」

晏辛躲開宋昇的攻擊，曜陰日將近，不死泉愈發強大起來，宋昇在數次交手中略佔下風，但身邊陰氣卻越來越重，楊修明和許珞被那些活死人糾纏騰不出手，晏辛眼神一暗，幹凈利落的拉開陣法，五行八位各站一變，一字出口就見宋昇右臂齊齊斷裂。

「召來。」

晏辛緩緩開口，一柄細長的利劍便到了手中，他不假思索只朝宋昇刺去，餘光卻見殷昱珩微微一笑，面前宋昇的人影猛地一變，陣中出現個熟悉的身影。

沈言之。

他輕描淡寫的躲開晏辛的一劍，開口就是一句：「這許多年未見，卻不想一見面你還是要殺我。」

晏辛眉頭緊鎖，「裴安呢？」

「我和他從來都是一個人。」沈言之笑到，「卻不知你問這話是什麼意思？」

沈言之說完這話直朝宋昇走去，不死泉憑藉著直覺要躲，可惜還來不及便被陣法削去的雙腿。

「她不是不死泉，我才是。」沈言之看向晏辛，「所以，上仙門的二師兄——你要殺了我麼？」

晏辛冷眼瞧著面前的一切，指尖狠狠攥著劍柄，卻是一言不發。

「我殺不死泉，卻不會殺你。」

晏辛終於開口，可這句話似乎不是沈言之想聽到的，他嘆了口氣，徑直走向晏辛，「君家救我一命，我理應報答他。不死泉也好，旁的什麼邪祟也罷，你到底是為我那道殘魂不忍殺我，還是你本就有愧？」

晏辛看了殷昱珩一眼，「你這樣做沒有意義。」

「好吧，也許你是對的，但我就是要試一試，再來一次，你還會不會殺了他。」殷昱珩看著晏辛，頭一次收斂了笑意，「第一眼我就認出是你——晏、辛。」

「怎麼沒有意義？」沈言之開口道，「看上仙門的人為情所困，可比讓他們死好玩多了。」

他說完這話，徑直把劍抵在了自己心口，「既然如此，我來幫你選。不死泉不過是個軀殼，你若把這軀殼殺了，我自然要入輪迴，又怎麼能殺人呢？你對裴安是愧疚，還是喜歡？當真分得清麼？」

沈言之這句話讓晏辛想起不久前裴安朝自己問的那句，他束劍推開兩步，朝沈言之冷冷開口：「世間喜歡本就沒有道理，我當然也不會因為他是沈言之便在意他！」

晏辛說完這話，似乎也想好了對策，整個陣法將起，沈言之自然沒有半點兒活路可走，裴安自然也是一樣。

楊修明方才解決了那幾個活死人，再一回頭卻見晏辛要動手殺裴安，一時顧不得許多硬生生衝進陣中：「你做什麼！」

許珞一把抓住楊修明：「最後一個祭品是晏辛，只要他沒有死裴安就不會死！陣法用於兩人之上，不是都活就是都死！」

他抓住楊修明，剛巧錯過了最後一絲進入陣中的機會，陣法內墨線漸漸收攏，繞在沈言之身上一絞，重壓之下沈言之卻沒覺著半點疼痛，而他脖子上那顆串起的玉石珠子卻忽然一亮，下一刻碎成兩半掉在了地上。

「我幫你，從頭到尾都是私心，我一點兒都不喜歡沈言之。」

晏辛一句一句說著，陣法重壓作用於一人身上，壓的他跪在了地上。

晏辛強撐起身，脖頸上的紅線嵌入血肉，卻咋沈言之驚愕的目光中抱住了他。

「沒事的，只要我在...」

只要我在，你就不會死，哪怕死的是我。

再救你一次，興許是最後一次了。

命盤錯動，整個平底亮的猶如白晝，陣法外烏雲滔天，國運之下不死泉必不可能成型，只要出世天道立馬會布下天劫，數塊雷雲齊聚在頭頂，月亮再透不出半點光線。

沈言之被晏辛抱著，卻忽然笑了一聲，這笑聲越來越大，最後笑得倒在了地上。

「不管怎樣。還是多謝你，殷昱珩。」

「君師涼也好、上仙們也罷，興許當初我便不該去那一遭。」

「至於什麼仇啊怨啊，都非我本意。」

「不過那點兒人，也確實該死。」沈言之看向晏辛，「你也一樣。」

「但是...」沈言之緩緩一笑，也不知道是想到了什麼，昏死在了晏辛懷裡。

「我原諒你了，你我這筆賬，往後再也不算了。」

沈言之這一暈，萬傾雷劫頓時煙消雲散，只留著幾片雨雲落下，小雨淅淅瀝瀝的打濕了地面。

裴安眼睫微動，只覺得身上一點力氣也沒有，他勉強睜開眼，卻發現自己正被晏辛抱在懷裡。

裴安實在沒力氣，被晏辛抱著也不安生，伸手把他項上紅線拽了下來：「那殘魂，還能跟你雙修麼？」

「能。」晏辛說的篤定，旋即別開臉去，只是微紅的耳尖出賣了主人的心意，「只有你能。」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