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不管是否歡喜你,能給你的,我都給了
小說: 【古耽】山下的男人是老虎 作者:朝朝深杯 字數:3579 更新時間:2021-06-30 01:28:23
三個月後,陳洛終於可以在院子里舒展筋骨了,簡直如蒙大赦。
整天看經書、兵法書看得他快成仙了,不能舞劍打拳真不如殺了他。
釋來懷晚課後過來,胖胖的身子腰身一沉,胖腿一撩,一個白鶴晾翅展開了功架,雖然圓滾滾的,可是拳腳施展開來,竟靈活無比,拳拳生風,拳術甚是懊妙,看得陳洛嘆為觀止。
胖和尚每天打一套拳,打完拍拍僧衣,胖胖滾滾而去。
一個月後,指著小院中間的空地,釋來懷讓陳洛依樣打給他看。
陳洛先行過禮,居然一招不落無錯打了下來,竟比釋來懷更行雲流水般的好看。但拳法這東西,並不是用來欣賞,實戰才最重要。
釋來懷蹙著眉看完,低聲咕囔:「花架子。比你父親當年差多了。」
陳天華忍不住滿臉得意的笑。
話說他是真的比陳洛霸野多。擱他少年時,無心山莊那圍牆早給他拆了。
釋來懷瞥了他一眼,指了指空地,意即笑甚,舞台給你、你來。
愣了一愣,陳天華何時給人家這樣指使過,但面對這人,他只能認癟。
撩起衣袍,山風乍起,他的拳風與陳洛完全不同路數,剛強霸道,能碾壓人處絕不留三分情面。
釋來懷沒看完就走了,不敢看完啊。
這人十幾年如一日的狂傲霸氣,卻又從沒吃過身手上的虧。
過了幾天,院子里每天會來兩個師父,和陳天華、陳洛對打。
陳天華不禁更感佩釋來懷,這胖和尚眼光毒,一眼看出陳洛最缺的是實戰經驗,兩回受大傷都是不懂如何應變,最危急的關頭只懂得用肉身去替擋。
看著陳洛那修頎的身姿溫潤俊朗的眉眼,釋來懷總是蹙緊眉,偶爾轉頭看向陳天華,隨著歲月更為俊朗深邃的眉眼,眉頭蹙得更緊。
不知不覺已近春節,陳洛已近乎全恢復,內力更沉厚了,陳天華也有所收穫,陳家心法突破了第八層。那胖和尚幾乎將拳法都授予了他們父子。
「老爺,回莊裡過年麼?」陳叔請示。
「過完節再走吧。去採買些瓜果供僧。」
除夕一早,陳天華和陳洛坐在齋堂跟著僧眾一道聽大和尚普茶開示。
信眾想跪下向他頂禮,他雙手凌空一托,愣是讓人跪拜不下去,一臉萌笑的說道:「拜佛去吧,莫拜我,我修行不夠。」
陳天華跑到廚房裡親手煮了碗素麵,雖然不致於像陳洛般把廚房燒了,但那碗素麵也實在是無法形容,糊成一坨,想著春節該吃點甜的,先加了糖,又覺得鹽能提鮮,又加了鹽,嫌白乏乏的不好看,又加了點醬油提色。
想加點香姑增香又炒糊了,黑呼呼撒在湯麵上,令人心驚膽顫。
「陳叔,是否重煮一碗?」陳天華誠懇的問。
陳叔很久沒有抽搐的嘴角又猛的搐了起來,他堅定而智慧的說:「不必的,寺里不得浪費糧食,煮多了要找人吃掉也麻煩。重在心意。」
「說的是。確實是,煮多了要找人吃掉也麻煩。」陳天華喃喃。
已用完午齋的大和尚的案頭多了這樣的一碗素麵,侍者全身忍笑發顫說:「陳施主誠心供養大師父。」
大和尚也搐了搐了嘴角,這玩藝兒吃下去會不會死?
侍者又說:「他家老管家說,陳施主第一回下的廚。」
廢話,經常下廚也煮不出這水準。
嘆了口氣,大和尚拿起筷子,苦著臉,將那又甜又鹹又苦的一坨素麵連湯呼嚕了下去,摸著更圓滾滾的肚子,苦不堪言。
是時候讓他們離開了。但陳天華和莫因的家仇,也是件麻煩事,胖和尚想著如何最低限度減少他們的殺擄傷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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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師父說,讓你們回家過元宵。」侍者過來跟陳天華說。
陳天華默然,他本想過完元宵再走。
「教爹爹雕個花燈。」陳天華蹭到陳洛面前說。
呃?
寺廟裡不得浪費瓜果,陳洛到山後挑了塊木頭回來,一板一眼仔細教陳天華,奈何陳天華實在不是手靈耐心足之人,先是要雕個小兔子,不像,那就再削削減減雕只小老鼠吧,再不像,那就、那就一塊多角木頭吧。
陳天華看著這多角木頭,沉吟良久。
「爹爹,你要刻甚,我來刻,你便說是你刻的。」陳洛蹙眉看著那塊多角木頭,再看看陳天華那雙大手。
陳叔搐著嘴角,老爺哪是這塊料啊,老爺從來要甚,都是大手一揮讓人送來,當時對玉梅小姐後來的夫人都沒動過這份心思。
「不用。」陳天華素來頂天立地,不屑弄虛作假。
他直接在這這多角木頭上歪歪紐紐的刻上了個元宵吉祥,讓侍者交給大和尚了。
「這、這是啥?」胖和尚驚問侍者。
「陳、陳施主刻的花燈。」侍者忍笑成巨傷,全身顫個不停。
「花、花燈?」胖和尚驚懼。這花燈是被雷劈過的麼?
這陳天華還會親手刻花燈?
他收藏了,至死不取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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臨走前一天,陳叔陪陳天華走進客堂,拿出一大把銀子銀票,登記供佛供僧供齋、印經書、供佛像、修繕寺院,嚇得知客師把大師父和監院師父都請了過來。
寺里不得專門供養某個師父,只能供養所有僧眾。陳叔堅持,陳家做的所有功德皆以大師父的名義,皆迴向予大師父,為大師父祈福消災消業。
雖然捐銀子並不真能消減罪業,但陳天華也是幾乎傾盡所有,他交代了陳叔回去變賣田地商鋪,帶來家中現有的銀子、銀票,留下些許夠吃穿用度即可。
陳叔還表示,要修繕方丈室。釋來懷唇角微勾,表情玩味,也不阻止。這陳天華素來不缺錢,讓他折騰唄。
素來不管雜務,也不太靠譜的陳天華,第一回親自交代陳叔,購置山下良田若幹,收益歸寺里所有,田契交予大師父。
陳叔拿著幾張田契,求見大師父。
看著那張胖胖圓圓的臉,陳叔一怔,脫口:「成公……」
大師父萌萌的笑笑阻止了陳叔的失態。
陳叔便跪下頂禮,「大師父吉祥。」
大師父一付心寬體胖萌萌模樣,「身體可好?」
「好。」陳叔鼻子微酸。
若論長相風度,比起成公子,蕭逸杜秀明都得靠邊站,那是真正俊俏俏的人兒,而且那家教、脾氣兒是真叫好啊,見人必先行禮,陳叔突然愣了愣,卻是終於明白,老爺是照著誰的模樣教的陳洛少爺了。
十幾年後,陳天華依然俊帥,可是這俏人兒,卻胖成這模樣,歲月對某些人來說是催肥劑吧?
「可有事兒?」見陳叔只是瞧著他發怔,釋來懷笑著提醒。
哦哦,陳叔終於回過神來,遞上田契,
緩緩的說:「老爺說了,這些良田捐給寺里和大師父,收益歸寺里,供養僧眾,但田契歸大師父所有、保管,老爺說,雖說出家人四大皆空,一切交予菩薩與佛作主,大師父也有功夫傍身,但肉身總有老到動不了的那天,他與大師父年齡相仿,怕到時也有心無力,陳洛少爺現在還算孝順,可將來的事兒也不好說,大師父往後收個可心的徒兒,有些良田養老,他便放心了。」
陳叔一氣說完,緩了緩了,「皆是老爺的原話,老爺、老爺素來不理這些雜務,素來不太、不太靠譜,這是第一回如此細緻周全的交代俗務。」
這話番話,太好懂了。陳天華不是報恩或補償愧疚的姿態,而是像為家人籌謀,像送家裡人出家那般的在思量籌謀。
這個人,就是這般,被納入他的家人,他便捧出一顆完完全全的心來。
釋來懷垂眸,沒有答腔,他如何不知那陳天華素來不理雜務、素來不靠譜,好在胸襟寬闊、信任下人、也從不計較財物,反而總是家業豐沃。
「知曉了。辛苦。」釋來懷將田契納入懷兜。
「不辛苦,」陳叔低頭笑了笑,「成公子,我終於知道我家陳洛少爺那付溫和有禮的模樣像誰了,我總想老爺那般不靠譜,怎能將少爺教成這般。原來,老爺從不曾忘了你,只是,他自己可能也不知曉,他可能只記得、只知曉那般模樣是最最好的。」
釋來懷神態重重一滯。陳洛見了他,再疼痛也會堅持欠身致禮,和各個師父打拳之前也必先恭敬行禮、在寺里見了任何師父都會問訊致禮的模樣晃過他眼前。
【「他自己可能也不知曉,他可能只記得、只知曉那般模樣是最最好的。」】嗯,我信這話。
你一直記著我,自己卻不曉得。你的兒子身上,有我的影子,多麼玄妙的因緣。
「多謝。」釋來懷起身,走向舍利塔。
釋來懷讓監院師父主禮,為陳家做了場祈福消災法事,便送他們到山門。
「大師父,教了洛兒這麼多,讓洛兒喊您一聲師父吧?」陳天華看著釋來懷。
釋來懷垂眸不置可否。
「洛兒,跪下,三拜喊師父。」
陳洛依言,他也知道這一身碎了移位的經脈都是拜大和尚修復,所以拜得是心服口服。
「一日為師,終身為父。」陳天華眼有深意的看向釋來懷。
身體僵了僵,釋來懷抬起頭來。至此方明白陳天華意並不在讓陳洛拜師,而是另一個意義上的認父。
你對我一片痴情,如今這情狀,不管我從前、如今,是否有那個意義上的歡喜你,能給你的,我都給了。
陳天華深深看向釋來懷身後的山門,如果可以,他真想一拳砸爛了這困住釋來懷的一切。
我沒看錯人,沒愛錯人,你雖狂傲,雖時常不靠譜,可就是這般純良重情。
本來我的用情,與你並無幹系,那是我的選擇,你並無需負任何責。可你負起了擔當,確實是頂天立地的陳天華陳子仰。
釋來懷眨了眨眼,算是表示,他明白。
「大師父圓寂之日,務必知會陳家,洛兒過來盡師門孝道。」只說圓寂之日,因陳天華明白,其他時間成景怕是不願意再見到他們父子倆了,添不得已的煩惱罷了。
「陳施主謬言,忘了我是方外之人?無牽無掛而去,哪需要這些繁俗之禮。」
「反正,你記著,知會我就是了。」陳天華轉身,與陳洛瀟灑躍上馬。看著身邊又生龍活虎的陳洛,眼底都是歡喜。
「我、我會盡量活得長命點,念佛不求成佛,為我求來生、為你求懺悔。」釋來懷喃喃。
謝謝你來這一趟,子仰。謝謝你給那若蜻蜓點水般的一吻,有這一吻,不管你是否有真歡喜我,我可對自己行騙一生。
——釋來懷長年拜塔念佛,終生克己甚嚴。成為佛門律宗典範。此是後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