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驍還是把人帶到了自己的公寓，他早些年就搬出了楚家老宅，在鄰公司的地方租下了一層高級公寓，他住一套，空著一套，季驍不喜歡吵鬧，所以才租下了一整層。

楚裔身高超過一米九，再加上常年健身，肌肉緊實，雖然看著瘦，體重卻不輕，司機把楚裔扶到那套空公寓的時候已經累得氣喘吁吁了，卻還是盡職地詢問道：「季總，需不需要我去買點醒酒藥？」

「不用，你先走吧。」

司機走後，季驍巡視了一圈這間空公寓，灰塵很多，有些嗆鼻，他下意識地捂住口鼻，臨走時卻聽到一聲咳嗽，那個歪七八扭躺在沙發的年輕人好像也被彈起的灰塵嗆到了。

季驍又走了回來，站在沙發邊居高臨下地看著他，季驍似乎還沒認真看過21歲的楚裔，他的記憶里對方還是個小孩子，喜歡鬧脾氣，惡狠狠地瞪著他，似乎現在也沒怎麼變過，只是個頭長大了些。

楚裔輾轉醒來，正好對上季驍的眼睛，他心裡突然火燒火燎的，連忙側了個身，吼道：「你有病啊，盯著我看就能弄死我了嗎！」

季驍倒是淡定極了，「21歲了，還在玩離家出走。」

楚裔坐起身，翹起二郎腿靠在沙發上，十分不屑道：「怎麼，擺出大哥的樣子來教訓我嗎？」

「既然回來了，就好好來公司上班。楚家遲早是你的。」

「你玩兒什麼把戲？」楚裔冷笑著打斷他。

季驍強調，「我沒功夫來管你。」

「誰要你管了？」楚裔站起來踢了一腳桌子，「還真自己臉上貼金了。」

「銘築那兒有套房子，離公司近，記得每天按時上班。」

從很久之前，兩個人就沒平心靜氣地說過話，季驍本就話少，又年長他九歲，自然聊不到一起，楚裔又是個暴脾氣，一直以惹季驍發火為已任，不過只成功了六年前那一次，然後就被送出國了。

早晨八點，季驍準時出門。

楚裔正靠著對面公寓的門邊，目光炯炯地盯著他，他沉了口氣，一字一句道：「我想好了，我可以好好上班，不過我不當你助理的助理，而且我要住在這間公寓里。」

「可以，你替Wendy的位置，公寓不能隨便帶人回來，不能吵鬧。」季驍看了看腕錶，「八點半去人事報道。」

「我明天去。」

季驍抬眸看他，微微皺眉，楚裔不耐煩地解釋道：「我不得收拾收拾啊，你那兒那麼多灰，我怕得病。」

季驍沒再說什麼，楚裔看著他離開的背影總覺得心裡悶悶的。

當晚九點，季驍走出公寓電梯時，鋪面而來垃圾和灰塵，他下意識地皺緊了眉頭，幾步路之後他看見那個年輕人圍著圍裙，帶著口罩，全副武裝地在打掃公寓，季驍頓住腳步，似乎是沒想到這位大少爺還如此「顧家」。

「怎麼，沒見過我掃地？」楚裔很拽地把吸塵器放下，似乎他手裡拿著的就是把神劍。

季驍一言不發，轉身朝2401走去。

楚裔立馬扔了吸塵器，三步並作兩步跨過去，「砰」的一聲抵住2401的公寓門，而後非常理直氣壯地說道：「我今晚住你那兒。」

「走開。」季驍微微皺眉，楚裔靠在門邊也比他高了半個頭，這種壓迫感讓季驍十分不舒服。

楚裔抱著雙臂，絲毫沒把季驍的不客氣放在眼裡，「我那兒到處都是灰，你讓我怎麼住？」

說罷，楚裔又嘲諷道：「怎麼，金屋藏嬌呢，不敢讓我進去？」

季驍停頓了幾秒，然後摸出手機，修長又蒼白的手指在熒幕上劃啦了幾下，楚裔便聽見自己的手機響了一聲，他掏出手機一看：搶家產的向你轉賬1000元。

「什麼意思？」楚裔挑高了眉頭。

「自己出去住。」

「一千塊錢你打發叫花子呢。」楚裔說著還很老實地點開了收款，「快點開門，我身上臭死了，我要洗澡。」

對於楚裔的無賴和不講道理，季驍一直的辦法就是冷臉加無動於衷，所以他轉身就走。

直到季驍要走到電梯門口的時候，楚裔才憋不住地大吼道：「你給我站住！你去哪兒？」

季驍道：「出去住。」

楚裔氣急敗壞，在原地轉了幾圈，他就是想不出什麼辦法治這個男人，「行啊你，季驍，連自己的屋都不要了也要把我甩掉？」

季驍回頭看他，「你出去還是我出去。」

「我今天就在你這兒守著了，我不進去你也別想進去。」他說著還一屁股坐在了2401的門口，一米九的大高個坐下來個頭也不小。

見季驍絲毫沒有回頭，楚裔有點急，不情願地妥協道：「我就洗個澡，不住行吧。」

季驍頓了頓，似乎在這個選項的利弊關係。

楚裔見他一副猶豫不決的樣子就來氣，彷彿自己是個什麼避之不及的垃圾一般，楚少爺的自尊心受到了奇恥大辱，他怒道：「我稀罕進你那屋啊！求我我都不進！」

說完他起身衝進了2402，然後十分大力地關上了門，彷彿要讓全世界知道他楚大少不高興了，要發脾氣了。

季驍淡然地回到2401的門口，輸入密碼，開門進屋。

楚裔第二天準時到中鼎報道，職務是總裁助理，但是作為總裁助理的楚大少之後一個星期都沒有看到總裁，反而被各個部門的經理搞得心煩意亂。

「我說了嘉禾這個項目先暫停，聽不懂人話是不是。」

楚裔把文件夾一把拍在辦公桌上，「你們季總看不出來資金有問題？」

底下的人大氣不敢出一聲，誰也沒想到楚家最混世的魔王腦子這麼好，一個星期看完公司所有正在運行的項目資料，並且記憶絲毫沒有出錯。

「楚...楚少...楚助理，嘉禾這個項目一直是楚經理負責的，季總已經...全權交由...」

「楚玉辰是不是要公司虧空了才爽啊？」

說話的人倒是敢說，聽話的人恨不得把自己耳朵割了，至少不用摻和到這種豪門恩怨里。

楚玉辰是楚三爺的長子，也就是這位楚大少的堂哥，楚老爺子四個兒子，楚熊大權在握其他三家權力自然小了許多，再加上四家爭財產的時候早就貌合神離，楚裔作為楚熊的獨子，名正言順的楚家下一任傳人，自然不把其他小輩放在眼裡。

所以當楚玉辰聽到楚大少在罵自己的時候，儘管心裡憋火也不敢發出來。

楚裔見他一來，也沒起身，「喲，辰哥，剛說到你呢。」

楚玉辰幹笑一聲，「小裔來公司上班，我還沒好好招待過你呢，要不這樣，待會兒下班堂哥帶你去吃一頓，咱們好好敘敘舊。」

「吃飯就不必了，不過嘉禾這個項目你可得好生琢磨琢磨，我看公司現在拿不出這麼多錢去買南河那塊地吧？」

「我看了財務的報告，資金還是能周轉出來的，只要把南河這塊地拿下，明年資金一到就可以...」

「你怎麼確定一定能拿下？」楚裔冷笑一聲，打斷他的話，「我沒記錯的話，蕭氏也在爭這塊地，別人一年的主項目你憑什麼拿著公司的周轉資金去爭？」

當著自己手下的面被一個不學無術的臭小子教訓，楚玉辰臉色一陣紅一陣白，卻礙於對方的身份不敢發作，只能在心裡恨得牙癢癢。

「是我同意的這個項目。」

辦公室門口突然傳來一道男聲，楚裔抬頭就看見那個男人西裝筆挺地走了進來。

「沒想到季總這麼有冒險精神，明知道是個坑還往裡邊兒跳。」楚裔不客氣地回嘴。

季驍似乎是才從外地回來，連行李都沒來得及放下，「玉辰，你先回去，關於嘉禾這個項目我稍後通知你。」

楚玉辰恭敬地道了一聲「好」，眼底的不屑卻被楚裔逮了個正著，氣壓瞬間低了幾度，「怎麼，有人撐腰辰哥還不滿意？」

楚裔話里的火藥味十足，當事人自然聽得出來，連忙道：「小裔說的哪裡話，季總也是為了公司著想。」

楚裔聽他叫聲「季總」都覺得噁心，楚家誰不知道這幾個小輩一個比一個厭惡季驍。

「你先回去。」季驍沉著聲音重複了一遍，整個過程沒把眼神放在過楚玉辰身上。

楚玉辰見自討沒趣，悻悻地走了，直到回到自己的辦公室，他才將手裡的文件撕了個稀巴爛，而後一拳砸在辦公桌上，助理在一旁嚇得顫顫巍巍的，不敢說話，好幾分鐘後對方才平復下來。

季驍的辦公室里，火藥味依舊十足。

「嘉禾這個項目不需要你插手。」季驍道。

楚裔冷聲道：「你就讓公司賠本兒買賣陪那傻.逼玩兒？」

季驍示意助手放下行李出去，接著道：「楚玉辰這幾年沒什麼長進，三爺對他這個長子很不滿意，外面又有個弟弟威脅，他急功近利對你沒有壞處。」

「所以我還要感謝你幫我搞掉一個敗家子了？」楚裔冷笑著反問道。

「你坐好傳人的位置，這些小輩礙不到你的手，只是螞蟻多了，楚家也不好過。」這似乎是這麼多年來季驍第一次向他解釋自己的行為，楚裔愣了片刻，有些冒火，「你真要把傳人的位置給我？」

季驍一言不發，似乎默認了這個問題。

「你有沒有意思？我需要你讓給我？！」楚裔火大，在辦公室來回走了幾圈，拳頭捏緊了又鬆開。

「楚裔，」季驍頓了頓，「我不是你哥哥，董事長也不是我父親，我希望你相信這點。」

楚裔直溜溜地瞪著他，空氣冷窒了片刻，季驍想著對方還是個小孩子，這種行為可能傷害了對方的自尊心，於是輕聲道：「我們先不談論這個問題，晚上晟勝有個晚宴，你跟我一起出席。」

楚裔最煩季驍這種語氣跟他說話，「你能不能別用我爸的語氣跟我說話？你大我多少？別倚老賣老。」

「好。」季驍應承道，「晚上會來很多商業上的前輩，你去露個臉。」

「那個什麼蕭之彥去嗎？」

「蕭總年輕有為，是你學習的榜樣，你不應該直呼其名。」

「你又來了！」

楚裔憋著一股火氣一直跟季驍跟到了商場里。

「選一套西裝穿上，工作了不能一直穿運動服。」兩人來到了三樓的男裝店，季驍看了一眼腕錶，「十五分鐘之後走。」

店裡工作的都是年輕女性，看到兩人樣貌不凡，態度十分熱情。

「先生喜歡什麼款式的呢？」

楚裔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的裝束，似乎是不太合理，季驍和蕭之彥整天西裝革履的，他還不信自己能被比下去了，他隨便指了一件跟季驍身上差不多色系的，然後報了尺碼。

幾分鐘之後，楚大少從試衣間出來了，周圍一陣倒吸氣聲，他的臉本就是那種極具侵略性的長相，再隱約的肌肉線條將西裝撐得滿滿的，整個人就像是行走的荷爾蒙。

楚裔早就習慣這種被人注視的感覺，也沒有什麼不自在，甚至十分張狂，他幾步走到季驍面前，挑眉道：「老子帥嗎？」

季驍很大方地「嗯」了一聲，並且目光上下打量著楚裔，當事人耳根有點泛紅，卻故作鎮定道：「知...知道就好！」

楚裔在鏡子面前倒騰了半天也沒把領帶打好，有女售貨員想上前幫他卻被當事人用眼神喝退。其實也不能怪楚大少領帶都結不好，從小到大但凡重要場合都有一堆人圍在大少爺身邊做這做那，後來出了國，也沒有特別需要正裝的場合，加上楚大少隨性慣了，到哪兒都是休閑運動裝。

「讓這位小姐幫你，回去再自己學。」季驍道。

「我不要。」

季驍淡淡道：「那你就這樣吧，時間快到了。」

楚裔一把扯下領帶放自己兜里，然後去宴會的整個過程都氣鼓鼓地瞪著季驍，「你前幾天去哪兒出差了？」

季驍不語，只是低頭看手裡的文件。

車廂里十分安靜，楚裔也不想自討沒趣，拿出手機玩遊戲，遊戲的聲音有些大，似乎打擾到了季驍，對方放下手裡的紙質文件，提醒道：「待會兒收斂一點，我帶你見幾個人，下星期開始你跟進萬泰城那個項目。」

「我一個助理本事這麼大，還能自己做事。」

「你既然知道嘉禾那個項目我是想殺雞儆猴，證明你也不蠢。」

楚裔哼聲，「咱季總不會這麼蠢真讓公司賠錢吧？」

季驍沒回答他的問題，車子很快便到了酒店地下停車場，兩人一前一後地走到電梯門口，季驍抬眼看到楚裔散開的領口，輕聲嘆氣道：「轉過來。」

「幹嘛？」話這樣說著，楚大少還是聽話地轉過身子，還沒反應過來時褲兜里的領帶就被季驍挑了出來，他下意識地微微低頭，季驍就在他的私人領域裡，他甚至都能看到對方低垂的眼眸。

「低頭。」季驍微微皺眉。

季驍的手肘繞過楚裔的脖頸，將領帶套在了他的衣領下，楚裔全程盯著季驍的手，十分修長漂亮，骨骼分明，只是白得近乎沒有血色。

楚裔又瞥見他消瘦的肩膀，似乎自己一個手臂就能將他禁錮起來，這種想法讓楚裔緊張得握起了拳頭，連忙推開對方，扯了扯領帶幹咳道：「我自己來。」

恰時一道男音傳了過來——

「季總對楚少爺真是細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