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源溫一笑，出列！」翌日晨會，一向和氣的主管領導大反常態，立著眉毛狂吼。

二人對視一眼，先後走到前面，接受唾沫星子的洗禮。

「遊客來遊樂園幹什麼？尋找快樂！你們倆光天化日之下，抱著死鹿哭喪半個鐘頭，這是遊樂園還是殯儀館？你們知道影響有多惡劣嗎，啊？你們知道公司昨晚花了多少公關費，啊？偏偏在消夏節期間搞這檔子事！下回再有動物死了，藏起來哭，遊樂園不允許有哭聲存在！」

不用想也知道，領導昨晚被狠批了。

散會後，他們垂頭喪氣走回辦公室，劉源說：「人家說得有道理，遊樂園是個快樂的地方，不該讓遊客看到任何負面的東西。」

溫一笑隨口應著，心緒飄忽。這兩天，他已經遭受兩場批鬥，跟高止刀子似的狠話比起來，主管的批評簡直如春風化雨，溫柔得像耳邊甜蜜的悄悄話。

「劉哥，」工作間隙，溫一笑喝著樂園發放的解暑涼茶，對劉源說，「你覺得我悶騷嗎？」

「你是挺悶的，但不騷啊。」後者不假思索地答道，從檔案盒中取出歡歡的資料，歸入已經西遊的動物檔案。

這個舉動，讓哀傷氛圍再度蔓延，二人相顧無言，又紅了眼眶。晨會前接到市動物園消息，解剖時在歡歡腹中發現幾個塑料袋，目測已有數年之久，這便是導致它體質弱的罪魁。

「我們都是因為喜歡動物，才做了獸醫，可似乎也沒為動物做出什麼貢獻啊，只是在盡量減少人類施加給它們的痛苦罷了。」劉源收好檔案，搖頭道，「唉，這種事不能細想，容易陷入哲學上的困境，然後就瘋了。」

只有最大限度地忙起來，才能暫時忘記高止。溫一笑彷彿水果忍者，狂切了好幾十斤蘿蔔條，渾身都是蘿蔔味兒。手機在貼著大腿震，看到來電號碼，他心下一凜，直到對方第二次打過來才接起。

「可愛的笑笑，忙什麼吶？」輕浮的聲音如針般刺進耳朵。

「沒什麼。」

「我出差回來了，今晚老地方見。」

溫一笑沒回應，皺眉掛斷電話，將白蘿蔔狠狠摔在案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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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我聽說你和劉哥被批評了？」剛見面，溫千里就問。

「沒什麼，我沒放在心上。」

今天兄弟倆都不加班，在員工食堂吃完晚餐，就坐上了回家的捷運。溫一笑幾番欲言又止，終於開口：「千里，你跟你領導說，消夏節結束前都加班好不好？最近先不休息了。」

「哦，為什麼？」

「家裡有些困難，每月要給一個混蛋3千塊。」說完，溫一笑自覺失言，不再多說。

「混蛋？」

「沒什麼，是貸款。」

「我打了高總，為什麼一直沒人來批評我？我是不是該主動去他辦公室，給他道歉？要帶果籃去嗎？」溫千里附在哥哥耳邊問，因為這也是秘密。

「千萬別去，哥已經替你向他道過歉了。」假如弟弟冒然提著果籃去道歉，估計會把那個男人氣死吧，溫一笑想。

「你們算是分手了？」

「嗯，結束了。是我錯了，大錯特錯，我不該騙他。」

「那他跟你道過歉了嗎？」溫千里的表情認真極了。

「他做錯什麼了？」

「他在咱們家樓下耍流氓。」

「噓……」溫一笑大驚失色，連忙捂住弟弟的嘴，「不要再提，不然沒飯吃了，知道嗎？」

走進小區前，他們先去南門的超市取快遞。說是超市，規模和小賣部也差不多，三排貨架夾著窄窄的兩條過道，由老闆孫爺爺獨自經營。溫千里從國中起就常來幫忙，二人是忘年交。

這裡的生意早已被其他便利店擠得很冷清，全靠老住戶支撐。溫千里拿了快遞，還幫忙把舊紙箱拆開捆好，順便掃了地。

「千里，拿個雪糕吃。」孫爺爺的白髮被收銀台上的舊風扇吹得飄起，風幹腸似的臉上堆滿笑容。

「好。」溫千里也沒客氣，隨手從冰櫃里拿根冰棍，撕開包裝叼在嘴裡。

「給你哥也拿一個。」

溫一笑忙說：「謝謝，我不吃。」

「陪我玩會撲克吧，千里。」孫爺爺從收銀台下方取出一副牌。

溫千里利落地搬來凳子，抬頭望向哥哥，「那你先回家吧，哥。」

「你玩吧，我出去轉轉。」溫一笑將快遞放在他腳邊，轉身出了超市。暮色剛剛垂下來，水泥築成的群樓剪影，映著天邊的晚霞，像一幅幾何圖案構成的抽象畫。

溫一笑背朝夕陽，步行至最近的ATM，從存款中取了5千，餘額瞬間從五位數變四位數。幾分鐘後，他推開一間甜品店的玻璃門。皮膚被冷氣剝奪了溫度，五臟六腑也冷下來。

男人早已等在那，面前擺著一杯百香果綿綿冰。見他進來，還微微挑起眉，端正的五官閃過惡劣的笑意。

他快步走過去，在桌角放下一沓錢，打算迅速離開，卻被一把捉住手腕。

「這麼著急，談戀愛了？」男人笑吟吟地望著他，挖了一勺綿綿冰塞進嘴裡，「一個多月不見，有沒有想我？」

「沒有。」他皺著眉用力抽回手，還在褲子上蹭了蹭。

「真無情啊，我都想你了呢。」男人將錢疊起，揣進褲兜，懶洋洋地往椅背一靠，「好好拾掇拾掇，髮型跟牧羊犬似的。談戀愛記得找個大款，運氣好也許一下子就把債還清了，對吧？要不，我給你指條明路？又舒坦來錢又快，適合你這種見了男人就走不動道的。」

「滾。」在男人的劣質玩笑中，他飛速離開甜品店。想到本月開始又多了一重債務，即使是在夕陽下，也有即將中暑的感覺。

他又在街上晃了一會兒，直到華燈初上，才慢騰騰地朝家走去，在小區門口正遇見弟弟，手裡托舉著碩大的面板。

「你這是……」

「我要讓小風風在拼圖上畫畫，想不到其他方法來轉移拼圖。」

溫一笑此時才注意到，路邊那輛灰色敞篷BMW。

「好聰明啊！記得把面板帶回來。」望著上面的白色拼圖，他由衷誇道，沒有說「為什麼不讓他帶著畫筆來家裡畫呢」這種正常人大概會說的話。但凡是弟弟想做的，只要不違法，他都持鼓勵態度。

「我可能不回來睡了，明早和小風風一起上班。」

溫千里端著面板朝BMW走去，駕駛席的人吹了個泡泡，跳下車爆發出誇張的大笑：「哈哈哈……你太有才了……」

將面板勉強擺進後備箱，溫千里叮囑：「你一定要慢慢開哦，這幅拼圖真的好難，弄散了我會非常難過。」

下集預告：

小風風和小千千的友情因何破裂？暴躁老高為何想搞家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