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陽光好，上午洗的床單被套傍晚就幹了，香噴噴的，給姥姥換好幹凈清爽的床單被套後，昏迷了一整天的姥姥晚上居然又清靈了一點，握著江洋的手，一直微微的笑，看來回家來她是真的高興。

江洋也高興，也不管姥姥聽得明白不了，一個勁的跟姥姥說話，他想讓姥姥最後時分有人陪著說說話，不孤獨。

他說姥啊，我快一米八了，就差一厘米，這兩年這一厘米就是蹦不上去，嘿，你高興不，反正咱也不跟人說差一厘米，就說咱一米八了，這不算騙人吧，姥。

姥點頭說高興。虛弱得近乎聽不清。

姥是高興他快一米八了，還是高興那一厘米就是蹦不上去呢。江洋想不明白，不過姥高興姥在笑就行了。

「姥。小時您帶我，現在我帶您。」他朝姥姥笑了笑，眼裡真的像晚上的星空，燦亮極了，眼角真的有點淺淺的朝上勾，像個小花瓣尖兒。

姥姥再次昏睡，他才走進自己小時住的房間，那十年裡自己什麼樣的？沒有一張照片留存，這十年彷彿像是一片空白，當然不是，他都記著，只是不願意記著。

高中後，他越來越怕終得回來這個空漠的村莊，這裡不是深山老林可荒漠感不亞於深山老林，太空太無生氣了。

所以他學習極刻苦，考個好大學，改變人生，他希望讓自己活得像陳剛，在都市裡有自己的一席之地。

他在姥姥房外搭了張床，方便姥姥如果喊他能聽得見。

也許是這幾天真的太累了，他居然一趟下就睡著了。

一睡著又跌進夢中。

還是在那軍帳中，還是在那床榻上，微茫的燭燈光下，那個凌厲的男人在矮幾前坐著，看著他出神，神情竟似有些無奈。

不同於上一次，這回他不致於全身不能動彈了，勉強可以撐起身子，他嚐試發出聲音，嘴卻只能徒勞的張張合合。

男人這回只穿著身白色的中衣，脖頸處微敞，露出結實的胸肌，胸骨上有道顯眼的傷疤，神態慵懶中帶著幾分不怒自威。

見他醒來，男人緩緩起身，向他走過來。除去盔甲，這男人也這麼高大？壓迫感隨著一頭大影子兜頭而至，江洋撐著身子往床角躲。

見他如此模樣，男人愣了愣，停住腳步，唇角泛起一絲奇怪的笑，像嘲笑、像壞笑、像暗搓搓藏著什麼暖昧不明的笑。

笑什麼？還想摸他臉吃他豆腐？都是男人，他實在不明白有什麼豆腐可吃的。他怒瞪了男人一眼，男人唇角眼底笑意更濃了些。

上次看不太分明，這男人長得還真是有模有樣，就是太凌厲霸氣了，像隨時會出手橫掃千軍萬馬，哪怕穿著這麼軟糯的月白色中衣，還是如盔甲在身一般。

在這麼危險而詭異的夢境里，江洋居然先關注了人家的長相，還是一個大男人的長相，於江洋這絕對是頭一遭。

男人轉頭拉了一把圓凳，離床邊還有兩尺兩寬的地方坐下，非常安全的距離，和江洋大眼瞪小眼，相看兩不厭，彼此都在探究著對方。

男人眼裡起先全是探究，慢慢的有些意味不明的痛楚，慢慢的有些柔意。

這男人的眼睛凌厲時精光暴現，柔意泛起時卻如春水般，真是一雙能隨著情緒達意傳情的俊眼。

在一雙這樣好看的眼眸柔意沉沉的注視下，即將眼睜睜看著至親逝去的江洋心裡的悲傷、孤抑，好像在這個夢裡被這個男人撫平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