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煜將準備好的補湯端來，奚無垢也不客氣，任洛煜伺候著自己用湯，全程手都不帶抬一下的。

喝了補湯，洛煜又怕奚無垢失血過多，會感覺冷，便又在房裡填了兩個暖爐。

「洛仙友，現在什麼時辰了？」

「戌時了。」

戌時至丑時，正是夜黑風高，殺人放火，做奸盜娼，做壞事的好時候啊！這個時間段內，下毒之人必有行動！

「我現在行動不便，洛仙友，今晚抓王八的事情看來還得指望你了。」

洛煜將奚無垢床邊的被角掖好，點點頭。

「安心休息就好。」

洛煜不動聲色地悄悄進了結界，等待著下毒之人今夜的行動。

奚無垢昏昏沉沉地睡著了，不知什麼時候，進來一個一身黑衣帶著惡鬼面具的男人坐在桌前喝著茶。

奚無垢立刻就清醒了，是他！

十三年前的事情還歷歷在目！十三年前，就是他將毒蠱打入自己的身體，將自己製成毒人的。

「醒了？」

「看來叔叔是要來接我走的了？」奚無垢緊緊地盯著帶面具的男人。

反抗？不可能的，十三年前自己就見識過這個男人屠戮仙師的樣子。

十三年前，也曾有一位仙師級人物偶然發現了他們，想要救助他們，卻被這個帶著面具的男人折斷了四肢折磨致死。

「這些年過得還好嗎？」

「你要做什麼!」

奚無垢怕了，他不知道他的答案會帶給自己身邊的人怎樣的災禍，他怕他會踏平韶華荒。

帶面具的男人對奚無垢的反應很滿意。

「哈哈哈。」

他走到床邊，伸手摸了摸奚無垢的頭髮。奚無垢本能地往後退了一下，警惕地看著他。帶面具的男人也不在意，收回手，道：

「不必緊張，我們走吧。」

稍有猶豫。奚無垢還是開口了。

「給我一炷香的時間可以嗎。」

面具男人沒有說話，奚無垢拿起桌子上洛煜為自己削水果的刀，將茶壺裡水倒去，劃破了手掌，想為中毒的人留下最後的解藥。

「看來你還沒有學會認清這世道。」

戴面具的男人的聲音並無半分怒氣，十分平靜。

可卻幾乎是一瞬間，他又狠狠地掐住了奚無垢的脖子，死死地按在牆上！

奚無垢雙腳離地，臉被憋得通紅。他看著戴面具的男人，彷彿又回到了十三年前。

戴面具的男人笑了，笑聲讓奚無垢感到無力和恐懼。

「看來，還是需要我再教一教你，讓你看到更清楚些才行！」

戴面具的男人將奚無垢重重地丟在地上，一腳踩在了奚無垢的背上，踏的奚無垢一口血吐了出來。

這響動實在是太大了。

「阿無仙長，你沒事吧？」

是阿令!

「沒事，不必進來！」

奚無垢大聲喊道，現在進來，不過是平添亡魂罷了。

可惜，已經晚了，阿令已經帶著另外兩名千鳥閣弟子沖了進來了，看見奚無垢被踏在地上，阿令二話不說拔劍便刺了過來。

只是一瞬間，戴面具的男人只是揮了揮袖口，阿令便被重重地擊飛，撞到了牆上，瞬間斃命了。

「不要！求求你，我們走吧！」

奚無垢看著瞬間斃命的阿令，滿是無力感與自責。

「看來你是真的需要好好調教調教。」

戴面具的男人一伸手，另外兩名千鳥閣弟子便被一股無形的力量掐住了脖子拎到了半空中。

「這些發病人的家屬，去，把他們帶過來。」

「你做夢！」

只是一瞬間，那個說話的千鳥閣弟子便腦漿迸裂而死，另一名弟子嚇得說不出話。

奚無垢掙扎著想要從戴面具的男人腳下掙脫，他知道自己殺不了他，能死去也是好的，至少不會再牽連無辜，奚無垢更害怕，怕洛煜會回來，他不知道會發什什麼。

奚無垢一點一點地想要爬起來，戴面具的男人戲謔地看著他，任他掙扎，給他希望，待他的雙手剛剛離開地面，便一腳將他踢飛，正正好好撞到了阿令身上，阿令的屍體發出砰地一聲，骨頭碎了。奚無垢本就有傷在身，經不住這樣一腳，胸腔的肋骨應是斷了幾根，又是一口血噴了出來，他想爬起來，可現在身體太沉了，搖搖晃晃，還沒起來就又倒在地上。

「你呢，去不去？」

戴著面具的男人從始至終都只是低頭看著奚無垢，彷彿在欣賞奚無垢的每一個表情。

「我去，我去。」倖存的那名千鳥格弟子緊忙手腳並用跌跌撞撞地往外跑。

此時奚無垢的傷已經過於嚴重，實在是沒有力氣了，昏死了過去。

心頭的蠱蟲啃食著自己的血肉，疼的奚無垢後背直冒冷汗，身上的骨頭像是被拆開過一般疼，手腳都動不了，耳邊有哭聲，疲憊地睜開眼睛，眼前的一群人驚恐地看著自己和身旁戴面具的男人，原來自己已經被架在了十字木架上，束住了手腳。

「你醒了？你不是想救他們的親人嗎，現在，我就給你機會。」

戴面具的男人單手捏過奚無垢的下巴，強迫他看著自己。

奚無垢覺得自己沒有成為變態真的是萬幸，小時候遇見過這樣的人，還能健康成長，真是難為他了。

「你們的親人染的病，與這個男人沒有任何關係

,但是，他的血卻是無價之寶，可以包治百病，今天你們只要取了他的血，不但可以離開這裡，還可以救治好自己的親人。」

戴面具的男人伸手，人群中一個孩子便從母親的懷裡飛到了他的手裡。

「阿寶！」

「娘！」

就在阿寶喊娘的瞬間，帶面具的男人將一顆藥丸飛入阿寶的嘴裡。

阿寶像是被噎住了一樣捶打著自己的胸口，不一會，他的眼睛開始泛紅，哭泣聲也變成了嘶吼聲。

「誒呀，阿寶也染病了！」

有人說道。人群開始驚恐，他們不知道下一個會不會是自己，他們跪下來，哭著，磕頭，求戴面具的男人放過自己。

戴面具的男人連看都不屑看他們一眼。

「看看這些螻蟻的模樣，他們的生命根本沒有意義。」

突然他單指插入奚無垢的手臂，留下一個駭人的血窟窿，鮮血從窟窿里成股地流了出來。

奚無垢已經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了，他閉上了眼睛，不想再看了，前所未有的疲憊感湧上心頭。

阿寶聞到血氣，張嘴便咬了上來！漸漸地，他的呼吸開始平穩，眼睛的顏色恢復如初，他鬆開嘴，驚恐地看著奚無垢的手臂，阿寶的母親跑上前一把將阿寶攬在懷裡。

「對不起，仙長，對不起，孩子太小了。」

「看見了嗎，他的血，就是神丹妙藥！」戴面具的男人將自己剛剛插入奚無垢手臂的手指放在鼻子下聞了聞，似乎非常陶醉於自己的傑作。

「奚無垢！」

奚無垢猛地睜開眼睛！

是洛煜！他回來了！

「哦？」但面具的男人看著這張熟悉的臉，恍若時間又回到了七百年前，那個一個一身血氣，闖入羅剎地獄的男人帶著阿和姐姐和自己離開了那個腌臢之地，可惜，那個男人只渡阿和，不渡自己。

「哈哈哈哈，天意！七百年前你不渡我，七百年後你也休想渡任何人！」

此話一出，便有一股無形的靈壓重若泰山壓頂，洛煜整個人被壓在地上，任他怎麼怎麼掙扎都不能離開地面分毫。

「洛煜！你別動了，我沒事的！你別動！」

「看來還是不疼啊。哈哈哈，好啊！」

戴面具的男人突然提升了聲音，

「我給你們一個時辰的時間，一個時辰過後，沒有拿到血的人就都要死！」

人群開始嘈雜，大家都想活下去，可是把人當成牲畜一樣放血，大家都不想做第一個壞人，人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沒有人敢上前取血，時間一點點過去。

「只是取一點血，應該沒什麼問題的。」

「我母親還生著病，我需要他的血。」

「可那是個人啊！」

「他是人，我孩子也是人啊，況且又不是要他的命！」

人們開始想辦法為自己的惡行找一個光明正大的理由。

人群中一個壯漢走了出來。

「仙長對不住了，我爹養我不容易，您要是怨恨，將來就來找我復仇，我一定二話沒有！」

「不行，不行啊，住手！快住手！他會死的!」

失血不會要了他的命，可體內的蠱蟲會！

洛煜聲嘶力竭地喊著！

可是壯漢早就下定了決心，取下腰間酒壺，順著剛剛面具男人戳出來的窟窿將血接滿。

壯漢的行為像是解開了勒在人們腳上名為道德的枷鎖一般，使得把人當成牲畜放血這件事更為輕易，合乎常理。

有了第一個就有第二個，血窟窿的血流盡了，怎麼辦呢？

有人帶了刀！劃一個口子不算過分吧。

這一刀不算太深，只夠自己一個人的份。

有人抱怨，

「你這一刀刺的這麼淺，我們怎麼辦？」

帶刀的人的人大罵抱怨的人沒有人性，帶著血和刀離開了。

後來的人沒有辦法，眼看著時間流逝著，一個時辰就要到了。

有人撿了一塊鋒利的石頭，劃破了奚無垢的小腿，血流了下來。

此時人們的眼裡再也沒有同情，沒有自責，大家都這樣做了，反正又不是殺人！

這是前所未有默契，大家都默認了這樣的行為。

一時間，所有人都蜂擁了上來，用石頭，用朱釵，用牙齒，他們就像是一群小鬼，一點一點地剝奪著這個少年鮮活的生命。

奚無垢疼的雙唇在哆嗦，他不能喊，洛煜在看著自己，可心頭的蠱蟲咬得他鑽心地疼，他甚至希望下一刻自己可以死掉，可是，如果自己死了，洛煜怎麼辦呢，他抬眼著洛煜。

洛煜的雙眼通紅，趴在地上，泥土弄髒了他的白衣，他拚命地掙扎著起身，拚命地嘶吼。

「住手！住手啊！」

說好的白衣勝雪，如竹君子，今日怎能這般狼狽呢，疼的又不是你，你不要這樣啊，你這樣才真的是有失體面呢。

「學會了嗎？奚無垢，這就是人，他們才是鬼中惡鬼！他們低級骯髒，根本不配得到我們的憐愛！你需要學習的還有很多，下一次，我再來找你玩。」

淚水混著口水鼻涕落了一地，再無往日仙風道骨的半分模樣，洛煜整張臉都扭曲了。突然，身上的靈壓消失了，洛煜嘶吼著拔劍刺向戴面具的男人。

幾乎是一瞬間，戴面具的男人消失了。

「誰再敢動他一下，我一定殺了他！」

話再冷，也沒有洛煜的心冷了。

人們回頭，只看見一個像極了羅剎惡鬼的男人，他的頭髮散開隨著釋放出的靈力四處飛舞，臉上都是淚水，雙眼通紅，死死地盯著在場的每一個人。

這個時候，人們如夢初醒，看著自己荒唐的行為，轉頭就跑，沒有人敢去看奚無垢一眼，今日過後，這將是所有人一生不敢提起的噩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