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對對對！差點忘了正事兒！」那人從他背的挎包里翻出來幾疊紙，攤在茶幾上，「近兩年內發生過的事故也就這麼幾個。」

發生過的事故……？

難道說引歸早上說的「會有人調查」，就是這個人去調查的？

蘇律洗完碗，擦了擦手，正猶豫著是去沙發邊坐著呢，還是回房間，引歸叫住了他。

「蘇律，過來。」

蘇律連忙屁顛屁顛地跟過去，在引歸邊上坐下。

桌子上各攤了幾份材料，封面都是好像履歷表似的個人信息，墊在紙最下面的看上去是幾份報紙。

「兩年裡符合要求的就五樁事故，一宗車禍，一宗自殺，一宗家暴，一宗強（刪）奸還有一宗劫殺。」

「這麼不太平的嗎？」蘇律驚呼道。

「嚴重的只有五樁而已，不算多。」

引歸就近拿過來一份，取下夾著的回形針。蘇律湊過去看了看。個人信息表有兩份，照片上是個看上去三十齣頭的女人，上面寫了些大致的經歷——姓名，出生年月，年紀，職業，住處……的確就跟履歷表差不多。

底下的一份是個同樣看上去三十多的男人，鬍子拉渣的，看上去有點兇相，信息表上登記的內容跟女人的差不多。

「這個是家暴案。」

兩份登記表下是一張大致的案件檢討，蘇律看了眼，簡單來說就是男人是個好吃懶做的賭徒，幾乎就是重複地賭錢、輸錢，輸完了就借錢，欠著一屁股賭債，回家還要毒打老婆，搶老婆辛辛苦苦工作賺來的血汗錢繼續去賭錢。

最後，女人忍無可忍之下，終於用菜刀一刀捅向了男人。

下面的報紙上有採訪女人的相關對話——

「他一直在打我。心情好了就喝酒，喝醉了就打我；心情不好，輸錢了，又或者我哪裡沒伺候好了，他又是抓著我打。又一次我被他打得死了過去，隔壁鄰居好心，給我報了警，可是沒用。就是調解調解，那該天殺的，當著警察的面就老老實實，說得好聽會痛改前非會努力改正，可一回家就把我捆起來，嘴裡塞了毛巾，把我往死里打。完了，他怕我再去報警，還拍了我裸（刪）照，威脅我要是再敢報警，他就把我的裸（刪）照髮網上去。人要臉樹要皮，這照片要是一發上網，我還有臉活著嗎？」

——也沒想過離婚？

「離婚？他肯嗎？他又不幹活，跟我離了，誰給他賺賭資去？誰伺候他去？我但凡有點念頭，我就要被打，我怕了，再加上後來他拍了我裸（刪）照，我哪兒還敢想？」

——所以你就決定殺了他？

「對。那天高利貸上過一次門，完了他跟我要錢，十萬塊，我一打工的，我哪兒來那麼多錢？我說沒有，他不信，逼我拿存摺，一看發現確實沒有那麼多錢。他就打我，罵我沒用。打了一個鐘頭，他肚子餓了，讓我去做飯。本來我還沒打算殺他的，我就想什麼時候趁他不注意，要能刪了那裸（刪）照，我能跑多遠就跑多遠，躲得遠遠的就是了。但是那個混蛋，簡直不是人，他居然叫我出去做雞給他還債！還說已經跟那群高利貸談攏了，晚上就帶我去見老闆。我當時，我當時就控制不住了，所以我就下手了。」

「簡直就是人渣！」蘇律忍不住痛罵出聲，「可憐了這個女人，為個人渣賠上一輩子。」

紅毛嘆道：「沒辦法的。慘的確是慘，不過她犯法了也的確是事實。其實她也挺難，要是她一開始就下決心逃走，說不定今天也就不會鬧到這個地步了。結果就一步錯步步錯，人生大多都是這樣，錯到不能再錯的時候才會發現自己走錯路。」

「的確不是人，不過應該不是這個案子。」

引歸拿回形針重新固定，扔到桌上。

蘇律說：「不是嗎？」

「不是，我們要找的是，經歷事故，差點死掉，並且會懷有極大怨恨的。這個案子，這個女人的怨氣對象是明確的，而且在殺掉男人的瞬間她的怨氣應該也釋放得差不多了。所以不符合。」

也對。最恨的那個人被自己親手殺掉了，要說解恨……的確夠解恨了。

「那照你的要求……這些案子恐怕沒有符合你條件的了。」

蘇律粗看了一圈，發現的確如紅毛所說。

自殺事件的主角已死，不是生魂。可以排除。

計程車劫殺案被害司機可能不一定知道兇手是誰，但是司機死了，也不是生魂。排除。

強（刪）奸案的被害人的確險些被殺害，但是後來強（刪）奸犯被抓，進行公審被害人是可以知道強（刪）奸犯是誰的。對象明確，就算有可能變成生魂，也不需要在紫藤樹林那邊徘徊遊走找人。所以排除。

剩下來的車禍……

蘇律翻了翻那些紙，粗略看了下。

是司機酒駕，險些撞到行人，最後緊急轉頭，結果車撞鐵欄翻車，行人只是受驚，車上坐主駕和副駕的男女主人搶救失效，倖存的只有11歲的兒子。

這個看上去也不符合要求……正當蘇律這麼想著，引歸從他手裡接過了資料：「是這個。」

「你肯定？」蘇律不明白了，「可那行人受驚而已，幹嘛那麼大仇怨啊？」

「有怨氣的，不是行人，是這個倖存的小孩。」

引歸指向其中一張信息表，上面貼著一張相貌漂亮可愛的男生的照片。蘇律瞧著總覺得好像哪裡見過……

奇怪了，是在哪兒見到過的？

「我懂了。」紅毛一拍大腿，秒懂了，「如果是這樣的話，倒的確只會是這個案子！」

蘇律眨了下眼睛，不由得懷疑是不是自己太蠢了，怎麼就沒能明白這之間的邏輯關係呢？

「你不懂？」紅毛問道。

蘇律點點頭。

「唉，就是……你想啊，如果這個倖存的小孩認為，要是沒有那個行人，他們家就不會發生車禍，他爸媽就不會死的話，那你說他恨不恨那行人？」

「可是他爸媽酒駕啊！」蘇律再看了看報紙，「報紙上都說了，當時那個路人就是正常過紅綠燈。當時他們家超速還闖紅燈，交通事故全責啊！」

「你跟個小孩子講道理……」紅毛扶額，「就算不是小孩子，但凡是個人都會有種心態是遷怒情緒。雖然某件事上己方是有不對，但是就會把過錯怪罪到別人身上。透過這種行為，可以達到一定程度的逃避責任、逃避壓力，使自己的情緒得到排解。」

「嗯……」

「就比如說，考試失敗，有大部分人會自我反省，但也有一部分人會怪罪這卷子出得太難了，老師沒給範圍，都是周圍太吵自己沒能好好複習等等。」

蘇律點點頭：「哦！」

「如果說那個小孩也有這種情緒，那你們這次要找的人，八成就是他沒跑了。」紅毛肯定道，一邊像自言自語咕噥道，「也太慘了，小小年紀沒了爹媽，眼睛還瞎了，這寄人籬下的日子八成也不好過。」

眼瞎了？

蘇律腦海中突然浮現過一抹記憶——幾天前，超市，他的手推車撞到了人……

蘇律驚呼道：「啊！難道說這個小孩就是前幾天我撞到的那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