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山河被大家圍在中間，耳尖又紅又燙。其實他會做這個只是偶然，小的時候他不喜歡與同齡人玩，大量的空餘時間鎖在自己的世界，除了閱讀無事可做。那本講紙雕的書夾雜在家裡的舊書櫃里，封面很臟，前面幾章都已經丟失了。他隨便翻了翻，覺得有點意思，後來無聊地時候就照著上面的步驟嚐試。

他那時有大把的時間，也有一個孩子不常有的沉靜，第一次握著剪刀的手很穩。有一段時間他沉迷於此，那本書完整的部分，他從前到後試了一次，後來也嚐試著根據自己的想像去補齊有些丟失了步驟的，或是自己創作。但他其實不喜歡動腦子設計，也不怎麼在乎成果，他只是喜歡家裡很安靜的時候，去聽剪刀刀刃劃過紙張時清脆的響動。

那個時候，安靜令他有安全感。

安靜意味著沒有爭吵。

他不覺得這是什麼新奇的事，也不覺得自己有多厲害，對他來說，這隻是一種排遣，就如同孩童用彩色蠟筆隨意塗畫，他甚至都沒有好好去了解過這門藝術，覺得跟國小勞動技能課上玩過的，用疊起來的紅色蠟紙剪些奇奇怪怪的花紋，是同樣的道理。

因為沒有上心，後來學習任務加重，就隨手放棄了，也不覺得可惜。手機里的圖還是上次收拾書桌，無意間發現了遺落在抽屜底下，不知道什麼時候剪的，正好現在有了手機，便隨手拍來給周燃看了看。

其實剛確定文化節主題時周燃就鼓勵他加入的，但他實在對參加這種活動沒有興趣，堅持不肯鬆口，周燃也不好強迫他。就是現在他也是不想來的，但許雯雯看起來實在苦惱，以前周燃沒有轉來班上的時候，她就常常替齊山河解圍，齊山河也想幫幫她。況且，他自己甚至比許雯雯更不想浪費周燃的圖。

大家圍在一起，你擠我我擠你，爭先恐後地給大神送出膝蓋之後，紛紛感嘆這次文化節真是辦得不錯，炸出來班裡許多隱藏的大佬。為此，徐婷婷還特地又在全班發起了一次徵集，生怕還有什麼漏掉的技能沒有點亮。新技能顯然不是源源不斷的，不過倒是又激勵了好幾個原先不那麼感興趣的同學也進來幫忙。

為此，徐婷婷在一個課間特地轉過來，給周燃和齊山河一人扔了一包奶糖，說是為了感謝他倆帶動全班熱情。齊山河拿到糖有點愣神，周燃偷偷在桌子底下碰了碰他的膝蓋，他才反應過來，紅著臉說了謝謝。

徐婷婷倒是面色如常，搖搖頭，故意壓低了聲笑道：「上次買道具材料時順手買的，偷用了班費的零碎。」其實她也就裝個樣子，聲音並沒有小多少，正巧路過的李滿嘖了一聲：「我聽見了哈！」

許雯雯抱著水杯：「你聽她吹，缺的零碎她補齊還差不多。」

李滿嘿一聲樂了：「那倒是，咱這窮鄉僻壤繳上來的班費，我心裡還是有點AC數的！」

這麼一打岔，齊山河的局促感消去很多，也跟著一塊兒笑了幾聲。

周燃撐著頭，看臉色的紅暈還沒褪去的小貓笑得眯起眼，感覺自己像個好不容易把小孩兒送進幼兒園的家長，欣慰里夾雜著一絲輕微的酸。不過更多地還是為齊山河高興，這兩天，他明顯地感覺到了變化。

之前他強行把齊山河劃為自己的助手，有時因為文化節的事，他不在座位上，過來溝通的同學也會理所當然直接問齊山河。現在紙雕的照片一放出來，齊山河更像是突然鍍了一層光在身上，來往的人都恨不得伸手蹭兩下，讓自己也沾點高手的氣息。

要知道，以往很多時候，明明他跟齊山河並肩走在一起，迎面走上來的人往往只會笑著叫一聲燃哥。

當然這也不能只怪同學們，畢竟齊山河總是一副拒人千里的表情，時間久了，大家難免會有一點膽怯，或是更多不好的猜想。

等周圍的嬉鬧散去，徐婷婷和許雯雯都轉回去，周燃把手裡的奶糖也忘齊山河懷裡一塞：「都給你吃，國小霸～」

齊山河抱著奶糖笑得很開心：「一起吃唄，這是給咱倆的。」

「那放你那兒，」最近他倆調到了最後一排，仗著後面沒人，周燃老喜歡伸手去捏齊山河的後頸：「小貓咪，我下午去鋪子里，你也要加緊趕那個圖了吧？你跟我一塊兒還是就在教室弄？」

齊山河趁老師還沒來，迅速撕開一顆奶糖扔進嘴裡，又將餘下的遞給周燃，周燃搖了搖頭，他便將袋子丟進了課桌里。

「唔，」齊山河嚼著奶糖：「我跟你一起去，我上鋪子剪。」

周燃沒說什麼，只是笑笑，按在齊山河後頸的手收回了，接著轉桌上的筆。齊山河抿抿嘴，似乎在思索，過了一會兒，又轉過頭：「算了，感覺有點麻煩，我怕時間不夠，我就在教室弄吧。」

說完，英語老師成雪利落的高跟鞋聲噠噠地在走道里響起來，齊山河三兩下嚼了奶糖，翻找自己的英語課本和資料去了。

周燃偷偷瞥了一眼齊山河，見他臉上絲毫沒有不高興的意思，甚至眉梢眼角還掛著點先前和徐婷婷她們說笑時的歡快，很長一段時間來壓在心頭的東西突然鬆動了些。

他偏頭看了一眼窗外，轉眼一個冬日過去，橫在窗前的枝丫已經開始萌發細小的新芽。

齊山河一邊若無其事地翻著書，一邊摸了摸自己的喉頭，那裡剛咽下去半塊沒嚼爛的奶糖，有點噎。他悄悄順著周燃的目光，也去看那些綠色的小芽苞。

春天總是叫人無端產生希望，去年秋天烈日下捂起來的舊傷，好像也跟著新生了。

至少，當時他們都是那樣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