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潮舟把手摁到宋月清肩上的時候，楊學城恨不得直接撕了他，見宋月清魔怔似的上台唱戲，楊學城的注意力便又全都放在了他身上。

所謂絕代名伶，儀態唱腔自然是出挑的，宋月清一顰一笑、一字一句的便將程雪娥的女兒心思唱了個透。

單憑那張脂粉寥寥卻昳麗明艷的臉，只是站在戲檯子上便足夠賞心悅目了，更何況嗓子神態還是一絕。

宋月清上台不多時，便毫不費力地將底下人的目光全都攬在身上，他只是唱著，心裡頭卻越來越焦灼。

戲裡戲外，夢裡夢外，書里書外，他看不真切。

嬉笑和嘲諷給了台上的丑角兒，掌聲和讚許卻毫不吝嗇地給了宋月清飾演的美旦。

好的美的，自然任誰都喜歡。

身子動著嘴裡唱著，宋月清卻盼著那場戲快些唱完，他不該上台的，他是宋掌櫃，不是永樂堂的門面。

額上沁出了薄汗，指尖暗暗地刻進袖間，宋月清配合著進度抬步轉身，戲詞唱罷卻連氣息也有些紛亂。

堪堪唱完退場，宋月清只扶著後台的椅子喘氣，程雪娥的唱詞並不算多，對儀態唱腔的要求卻是極高。

想著方才的即興發揮，宋月清覺著有些詫異，那一字一句的，竟如同刻入骨血一般張口就來。

為什麼？

美人失神的當兒，居心叵測的登徒浪子卻將那隻蒼白的手探向腰側，指尖順著布帛的紋理一點點向下，帶著無盡渴望的灼燙。

「月清，」江潮舟的聲音如同淬了毒的蜜一般，溫和里夾雜著幾近朽爛的危險，「該準備下一場了。」

宋月清虛虛喘著氣，一張粉面塗朱的臉上滿是旖旎艷麗的紅浪，意志慢慢游離開，腦中只剩下不容置疑的服從。

青衫被褪至頸間，一片瓷白瑩玉的皮膚慢慢暴露在空氣中，當事人竟渾然不覺。

「乖，最後一場了。」

鬆開指尖的那一方細膩溫熱，江潮舟伸手取過一件正紅色的喜服，雍容考究的金絲鳳凰綉線透著層層疊疊的華光。

「我替你換上鳳袍。」

楊學城遠遠瞧見宋月清退了場，又等了許久不見他再出來，便也失了再往後面看下去的心情。

從前也是這樣，台上那麼多咿咿呀呀的角兒，他只看得見一個。

戲曲是雅到極致的東西，要一個從小就學著怎麼捏槍打仗的粗人看得如何通透，自然是不能的。

可若是宋月清，楊學城便願意耐著性子聽下去，嗓子這樣好聽，無論說什麼唱什麼都是極好的。

再遇到這小人兒，楊學城自然恨不得把視線全都黏在他身上，一刻不想放開。

楊學城想著一會交完貨就一同回去，沒想到跟著去到後台卻一下瞧見了宋月清被壓在桌上衣衫半褪的狼狽模樣，心裡的火氣一下子冒了上來。

怎麼總有不長眼的敢覬覦他的人。

顧不得那幫聽戲喝茶吃點心的老頭子，楊學城撐著戲檯子直接翻進了後台。

底下傳來一陣驚呼，楊學城冷著臉一腳踹開那扇虛掩的木門。

聽到耳邊炸開的聲響，宋月清才猛地回過神來，人一清醒，感官就變得無比清晰。

空調的冷氣吹到背上，宋月清覺著身上一片清涼，低頭一瞧才看見自己的衣裳快被人扒了個幹凈，臉上一僵，連忙拉上散開的戲服。

身後傳來重物摔到地上的悶響，宋月清心頭一跳，白著臉扭過頭就看見楊學城正摁著江潮舟打。

宋月清從沒見過這樣打人的，江潮舟的嘴像是被生生打破了，門牙斷了一截，口角還一直流著血。

楊學城出手狠厲，那副瘋癲的模樣，像是要將人活活打死，外面的人聽到動靜，一個個伸長了脖子往這邊看過來。

宋月清怕弄出人命，連忙去拉楊學城，「楊學城！你打他做什麼？」

聽到宋月清的聲音，楊學城一下從江潮舟身上起來，抓著宋月清的胳膊仔細檢查，見他沒事才稍稍放了心。

楊學城覺著不解恨，又往江潮舟身上狠狠踹了一腳。

「打人了！打人了！」

門口傳來一陣女人的刺耳尖叫，宋月清只覺得頭皮有些發麻，扭頭就瞧見李老闆那個天仙似的女兒站在一邊尖叫。

「閉嘴！」宋月清沉著臉呵斥了一聲，那女人像是被嚇到，張著嘴說不出話。

宋月清蹲下來看了看江潮舟，這人臉上掛了彩，蒼白的臉上烏青一片，見他俯身，還用那雙陰鷙的眸子盯著他看。

所幸還活著。

宋月清正想起來就被人一把拽住手腕，江潮舟用那張漏風的嘴一字一句地說著，「月清，你自始至終都是我的。」

楊學城氣得還要揍他，又被宋月清一個眼神給唬住。

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那個乖順討喜的小人兒竟有了這樣堅定決然的神色。

宋月清無視江潮舟盯著自己的視線，一根一根地掰開那隻慘白的手，拉了楊學城就往外跑。

打了萬壽堂的人，又毀了李老闆老爹的八十大壽，樁樁件件都是要不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