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意洋在回去的路上帶著埋怨的語氣和肖尤嘀咕了幾句，肖尤沒回答，只靜靜地坐著聽。兩人的相處模式一向如此，李意洋便沒有在意到肖尤的狀態。車子很快到達村子附近，這個時候已經快到晚上十點了，大路上也幾乎沒有什麼人。

李意洋拿好兩人的東西，扶著肖尤準備往回走。帶著城鎮氣味的鄉村在夜間露出它的本來面貌，空氣中泥土、稻子的味道混合在一起鑽進人的鼻子裡面讓人心曠神怡，曖昧的夜色不禁給兩人的背影添上一種和諧的味道。

在肖尤的設想里，他就該這樣和李意洋一起回家，一起走回家的路，可以不在乎任何人的眼光，就像是夜歸人所特有的樣子，隱秘而又具有魅力，那是在太吸引他了，他幾乎想要沉浸到裡面去不在出來了。

「肖哥，你在聽我說話嗎？肖哥？」

在肖尤心裡幾乎快設想出一出大戲時，聽到李意洋的聲音的他回過神來，小心翼翼地遮蓋好自己心裡的想法。「怎麼了？」

「我剛才問你呀，你腿好些了嗎？我今天看著你好像是比以前走路順暢多了。」

「是好多了，畢竟也養了很久了。」肖尤直視著李意洋的眼睛，身上還是帶著特有的壓迫感。距離李家的屋子也沒有多遠，李意洋明顯開心起來，語氣輕快道：「那等肖哥腿好了咱們就可以下田去看看了。」

過了太久舒坦日子，肖尤幾乎快要忘記自己一開始來的借口了，經歷過村長那件事情之後，肖尤和里一樣在村子裡面有了一些莫名奇妙的跟隨者。

基於肖尤是農業大學學生，很多農業相關知識都是他一直在幫村裡的人解答，久而久之，兩人在田裡的所有動作都在村裡的人眼裡。

想到這裡，肖尤對以後的日子便有了規劃，在現在的他心裡，學校里對種田的瘋狂熱愛像是上個世紀的事情——養傷的日子過得太浪費了。獵人的槍在上膛的時候聲音最大，但當你聽到的時候已經來不及了，他不想做一隻待宰的羔羊，他只有一步一步來，不管是在哪個方面。

前方就是李家的房子，在山城很常見的樣子，屋裡亮著燈，在此時的肖尤眼裡，它似乎和很久以前在圖書館呆了一天之後回宿舍樓看到校外的小房子的感覺重疊了，小小的、普通到隨處可見的，但是好像是在那種被全世界遺忘的情況下被一個地方記住的慶幸感，是一種心底的慰藉。

兩人到家的時候王芹還在客廳裡面坐著，帶著疲態的婦人坐在椅子上打瞌睡，腦袋一點一點的，是困極了的樣子。李意洋把肖尤輕輕扶到椅子上坐好，躡手躡腳地去看他媽是不是睡著了。

「臭小子！幹嘛呢！想嚇死你媽我嗎？」王芹迷迷糊糊被一隻手撥弄醒，剛想睜開眼仔細看看是什麼東西，一張帶著探究的大臉就湊上來，給她嚇個好歹。

「嘿嘿，媽我這不是想關心關心你嘛，怎麼現在還沒睡？在等我和肖哥嗎？」李意洋邊說邊熟練地捏上王芹的肩。王芹一把撥開自家兒子的手，站起身往廚房走，假意抱怨道：「還不是想著你兄弟兩能回來有口熱乎的吃！等著！」

一臉不出所料的李意洋得意地在肖尤旁邊坐下了，向他肖哥開始嘚瑟起來，嘴向廚房裡撅了撅：「肖哥待會兒咱就能吃上一碗面。」

肖尤無聲的笑了笑，語氣無奈道：「你啊！」

果然過了一會兒，廚房裡就開始有響動了，油「刺啦刺拉拉」在鍋里翻滾的聲音在安靜的夜裡尤其明顯，「嘩啦」一聲，是王芹倒水下鍋了。

兩人在客廳里安靜地坐著，經過一天的奔波，說不累是假的。對於李意洋來說，這一天幾乎可以稱得上是比較魔幻了，一開始被家裡莫名其妙的叫去相親，坐車去見那個陌生的女生又莫名其妙的被（似乎？）拒絕了，又莫名其妙聽著肖尤說了些不知名的話，看著肖尤不知來由的生氣，一天的腦袋裡充滿了疑惑。

本來做好了一回到家就被媽追著問相親的事情，但一回到家居然等到了晚飯。李意洋向來既來之則安之，既然王芹沒有主動問，他也就沒打算說了。

李意洋晃神的一會兒功夫，王芹已經把面撈出鍋了。先把碗底鋪上一層剛才在鍋里熗好的芝麻、辣椒和一些醬料，在白面放上去，使勁兒攪拌一下，最後撒上蔥花。

兩碗面整整齊齊地放在桌子上，還冒著白乎乎的熱氣兒，所謂秀色可餐也不過如此了吧！

「媽！終於又吃到你做的面了！！」李意洋激動地撲上去，先一把拿過一碗面，推到肖尤面前。

「肖哥，你快嘗嘗，我媽做的可好吃了，她平常還不給我做呢！！」

肖尤笑笑，拿過筷子「阿姨做的肯定差不了的。」

「快吃快吃。」李意洋迅速地扒著碗里的面，邊吃邊抬頭跟肖尤說話。

快樂的時間過得總是很快，李意洋風捲殘雲地吃完了面，肖尤也吃的幹幹凈凈，沒過一會兒，吃飽喝足的李意洋就困了。

月亮早已經掛上枝頭，照例兩人是睡在一起的，洗漱好後，肖尤依舊是睡不著。

肖尤睡不著已經有一段時間了，好一點的時候能夠在旁邊均勻的呼吸聲下不知不覺地睡去，稍微再壞一點迷糊著眼睛到天微微亮，再差一點的情況，就是一直腦袋清醒著到天亮了。

今天腦子裡也是清醒異常，一直反覆回放著今天的事情，一步一步地像是復盤一局沒有發揮好的遊戲，揪著細節不放，揪著原因不放，也揪著自己不放。

世俗所能夠認定的，他自然也能夠做到被認定。同性婚姻早已經合法化，看今天李意洋說的話，他媽媽對這件事情也沒有意見，但是仍然會給他安排相親，依然會想要他成立一個家庭。

所以綜合所有的因素，最大的困難———是他本人。他不喜歡我，或者說，他不知道我對他的感情是一種喜歡。

在李意洋的心裡，我應該一直是他的肖哥，是他的兄弟，但是就不會是他的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