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明辰還記得12個小時前見到溫斐時的場景。

開什麼玩笑。他想，這特碼玩笑開得也忒大了。

因為就在不久前，他走進倫敦的一家咖啡館，長著混血臉的服務生用磨耳的倫敦腔輕車熟路地問他要什麼。

就在這時，身邊的人和幾乎和他同時說出了「摩卡」二字。

好熟悉的聲音。

辛明辰愣在原地。

面前的服務生頓了頓，誇張地揚起眉狐疑地問：「一起嗎？」

現在是不是應該回頭。他有片刻猶豫。

店內很嘈雜，人聲和咖啡打磨聲混在一起，像極了腦海里混沌回憶的背景樂。他最近一次聽到這個聲音是幾年前高中的時候，那是腦海中最後一次迴響。

而此時此刻，這個聲音居然又重新回到了他的耳畔。

「先生？」服務生的手僵在收銀台上，像是一時不知道該放哪兒，「一起嗎？」他又問了一遍。

「一起。」

一張嶄新的10英鎊紙幣遞了過去。順著拿著紙幣的手一路向上看，兩股目光不約而同地交匯在一起。

居然真的是他。

快速移開目光，辛明辰發覺臉不自覺地開始發燙：開什麼玩笑，那不是溫斐嗎，他怎麼突然出現在這兒？

「謝謝。兩杯摩卡。」服務生看了面前兩個身材修長的亞洲人一眼，看出了兩人之間游移的尷尬，但是局促時間不允許他在單個客人上多浪費時間。

「下一位。」

這家咖啡館面積算不上很大，但是因為位於市中心，所以客流量不小。

兩人一言不發又默契地找了個僻靜的位置坐下，辛明辰拿著咖啡，皺著眉看了看落地窗外川流不息的行人，又很快移回目光，落到對面這個「不速之客」身上—說不速之客有點不太妥當，畢竟他們只是在店裡不小心碰見的，誰也沒有拜訪誰。

想到這裡，辛明辰又頭疼起來，胃裡翻江倒海，這種感覺從他落座時發現自己忘記拿糖包就開始了，現在愈演愈烈，簡直莫名其妙。

「這些年你去哪兒了，為什麼在這？」

「說來話長。」溫斐也沒有廢話。他今天穿了一件英倫風的格子風衣，相比幾年前氣質更加成熟；那張從前總是病懨懨又精緻的臉半藏在裁剪貼合的領口裡，如今看來那股病態氣質似乎早已蕩然無存，反而透著追摸不透的陌生感。

「你也來倫敦玩？」他知道自己的語氣有些咄咄逼人，說不好自己是不是故意的，如果是故意的，那就太糟糕了，因為這表示他在生氣，而生氣的源頭很明顯。

「嗯。「

天色已經不早，溫斐低頭看了眼表，似乎在思索究竟是該去還是該留。

好不容易開了頭的微妙氣氛又陷入了僵局。這也難怪，自從高中那次意外之後，他們已經有整整三年沒有見面了，不知怎的，兩人都像故意躲著對方似的，天涯海角地避開；唯獨這一次，終於沒能再躲開。

「你住哪兒？「辛明辰在對方有起身離開的動作前就先一步開口；他的語氣聽上去有些急切，這無疑將他的內心暴露得很徹底，「我是說，如果近的話，不妨一起回去吧。」

溫斐頓了頓，將目光從深色的咖啡液上抬起來，看上去很木然，也沒有說話。

從威斯敏斯特地區到國王十字街差不多要橫穿整個倫敦市中心，如果步行的話，保險估計也得半個小時。

…近什麼近。辛明辰在心裡默默吐槽。

夜幕降臨，華燈初上，這座國際大都市的街頭還和白天一樣熙熙攘攘，毫無慢下來的節奏。

兩人並排靜靜地走著，中間隔著一段距離，每次胳膊一碰到又會刻意保持回原有的距離。

就這樣過了大半個鐘頭，才在朦朧的夜色中看見了方才溫斐所說的那家酒店的鐵藝牌子。

「我到了。」溫斐停下腳步，似乎很輕地嘆了口氣，轉過頭對他說，「你呢，確定也住附近？」

辛明辰張了張口，正想著怎麼把剛才隨口胡編的謊圓回去——剛才在咖啡館，他頭腦一熱脫口而出一個酒店的名字，是他之前在這附近看到過的；倫敦他呆了好幾年，街道的名字都能倒背出來。這次他故意跟過來，除了想看看對方是不是真的住這兒，就沒有別的其他任何原因了。

而就在這時，溫斐在他開口之前，率先說了一句令他啞口無言的話。

「你是打算，今晚跟我睡在一起嗎？」

……

空白，空白，空白。

……

被子是軟的，枕頭是濕的，好像床墊也是。

一摸，手邊空蕩盪，身邊的位子是空的，什麼都沒有，似乎連餘溫都已經消散殆盡。這種虛無感將他從半夢半醒中拉起來，一看，人果然不見了。

該死的，人呢？

辛明辰幾乎是立刻從床上跳了起來；他隨即便意識到自己幾乎什麼都沒穿，又慌忙開始找昨晚丟下的衣服。在穿的過程中，關於昨晚的記憶也像衣物一樣，一件件巨細無遺地回到他身上。

他記得昨晚他們進酒店開了房，一切就像順理成章該發生的那樣發生：回到房間後，對方主動把外套脫了，然後進浴室開始洗澡。當時辛明辰坐在外面，腦子一片空白。

很快，他勸自己冷靜下來，告訴自己，不管待會兒發生什麼，他都能接受。

想歸這麼想，手心逐漸出了汗，黏糊糊的，這讓他更想進浴室去洗個手洗把臉。

浴室里的水聲淅淅瀝瀝持續了一會兒，隨後便停下來。辛明辰在床邊坐下，緊張地聽著裡面的動靜；隨即，門「嘩的」一聲開了，溫斐從裡面走出來，渾身濕漉漉的，飄著水霧，身上只攔腰系著一條浴巾。

只見對方徑直走到他面前，居高臨下地望著他。

距離很近，他的呼吸很潮濕，彌散在兩人之間，像是無形的引誘，誘導接下來的行為。

分開的這些年，你到底和多少人睡過？

彼時辛明辰抑制不住難過地想到：…動作嫻熟地簡直像個職業的。

正想得出神，對方已經先一步席上身來；這個姿勢他們都不陌生，但這一次，主動權明顯是在溫斐手上。還沒等他困惑多久，只感覺對方柔軟的嘴唇壓上來，身體也隨之一併跟上，四肢的力度並不蠻橫，似乎故意留給他拒絕的餘地。

他真的想讓我現在喊停？

別想了…想都別想。

辛明辰深吸了一口氣，一用力便翻身將對方壓在身下。

這種久違的熟悉感，他已經想念到幾近絕望；自從那次一別，這麼多年過去，你也真的還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