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猛聽得金鼓響畫角聲震，喚起我破天門壯志凌雲。」

秦舒學的是極快的，這段已有板有眼的照樣子唱下來了，就是身段，也是極佳的。

「在一眾弟子中，確實是小舒最有靈氣啊。」沈碧蓮回頭對著身後的沈老班主說道，卻恰好瞥見了沈老班主眼中的一汪淚。

回過頭聽得，秦舒恰好唱到，「有生之日責當盡，寸土怎能夠屬於他人？」

再扭頭去看時，沈老班主已出去了。

而練功房中的秦舒最後是一個漂亮利落的動作，「藩王小丑何足論？我一劍能擋百萬的兵...」

沈碧蓮追了出去，「師兄，師兄。」

沈老班主不回頭，倔強地拭著淚，這是這個鐵骨錚錚的漢子極少見的淚濕眼角。

沈碧蓮知道為什麼，但卻也無可奈何。

「師兄，生逢亂世，能好好活著，已是不易了。前些日子學生上街油形的事情，都鬧成那樣了，還不是被正府的人給壓了下去？你說說你。」說到此處，沈碧蓮也不禁動情，深深地嘆了口氣。

沈碧蓮說的，是前幾日在北平的一次聚眾油形。

三月，日軍炮擊大沽炮台，我國駐軍死傷慘重，後日軍更是直接調兵對大沽實施了全面控制。聽到消息的北平群眾在三月十八日自發舉行了集會康怡，卻遭到了正府的武力鎮壓。當街打死的就有四十七個，受傷的更是有兩百多。

這樁慘案，鬧得全國人心惶惶。一時之間，舉國上下不敢噤聲，人們不知道，原來自己人打自己人是這麼狠的。

可當國民正府的警棍敲過來的時候，子彈打過來的時候，大家都不敢相信，不敢相信我們自己的軍隊把槍口對準了自己人，對準了那些手無寸鐵的學生和老百姓。

沈老班主頓了一頓，開口道，「碧蓮，天下興亡，匹夫有責。雖然我沒讀過幾天的書，但也算唱了一輩子的戲了，知道仁義禮智信，知道家國大義。」

「師兄，你要做什麼？」沈碧蓮一臉驚恐的看著沈老班主。

「我想回東北了。」沈老班主淡淡的說出了這一句話，好像就是說一句稀鬆平常的話語，但這句話，在沈碧蓮心中卻激起了千層浪，讓他無法冷靜。

「你現在回去做什麼？東北如今局勢正亂，前兩日我剛聽從東北那邊逃荒跑過來的說東北那邊日軍猖獗，燒殺淫掠無惡不作。你現在去那邊做什麼？」

「我們之前去張帥府上唱過戲，我私下與他有過交情，他也算是一條好漢，我去投他的軍隊。」

「從軍？」沈碧蓮覺得眼前的師兄瘋掉了，一個學了四十年戲的人，居然說要去從軍？不過他也覺得這才是他的師兄，一個在台上唱了多少王侯將相的漢子，此時此刻就該大無畏地站出來。

沈碧蓮知道師兄口中的張帥，張天臨。之前兩人一同去他府中替他母親唱過《麻姑獻壽》。這張天臨家裡世代為官，祖父那一輩還是清朝一品大員，如今亂世當道，有兵者行。這張家就迅速的憑藉著多年地家族勢力崛起，雖說如今表面上是歸國民政府管控，實際上，是張家自己的軍隊。現今的局勢，除了張家，便是江西吳家與國民正府，三族鼎立。

「我練了這麼多年，自認是有些功夫的。你也知道，我又不會再登台唱戲了，這麼些年，我嚴加管教，小雲的一招一式盡得了真傳。我對得起師父，不至於失了咱戲上的招式。如今我空有這身手，不參軍報國，豈不可惜？」

沈碧蓮只在一旁聽著，不作任何言語。

「碧蓮，我此去，不知能不能再回來了，戲班子都給你，我央求你，幫我照顧好兩個孩子。好嗎？」

「戲班子是小雲的，我不會要。你回東北，是想再看看她吧？」

「她畢竟是小雲的娘。」說這話時，這位高大的漢子臉上竟有些局促不安，就像被發現的，說了謊的小孩。

「你去吧。」沈碧蓮留下這樣一句話，隨後轉身，復又走進練功房，不一會兒，房中又傳來了，「猛聽得金鼓響，畫角聲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