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來你還真是什麼都不知道。」男人一手提起鋤頭，「算了，跟我回去，我把事情經過告訴你。」

也不等蒼庭說好或不好，男人這就徑自走上田埂。

唯恐遲了就要被拋下，蒼庭連忙追在男人身後，提上行李箱向他祖父的……不，是裴元的家而去。

老屋與蒼庭印象中的一樣，未有多少變化。真要說的話，最多也就是院子里的晾衣桿上掛著的不再是祖父的衣物，而是裴元的內K。

這到底是攢了多少天，才能掛得一根竹竿上全是內K啊……不，說起來哪兒有人會準備這麼多內K的？是說除了內K，其他衣物呢？蒼庭默默地在心裡吐槽道。

「偷看完了沒？我的內K有那麼好看？」

彷彿是做了什麼壞事還被抓了現行，蒼庭嚇了一跳，心臟撲通撲通地一陣狂跳。分明只是覺得好奇才看的，可被裴元這麼一說，反倒像是蒼庭居心不軌……

臉頰燙燙的，跟火燒似的。

「才、才不是偷看……」蒼庭沒什麼底氣地說道，卻不敢抬頭，只恐男人看到他此刻紅透了的臉又要說什麼壞心眼的話。

卻不想裴元根本沒在意他，就連客套話都沒說一句，一進大廳就沒了身影。

蒼庭杵在門外一時不知道自己該不該進去，但是就這麼站在外面又好像有些傻乎乎的。於是蒼庭便將沾染了塵土的行李箱放在門外，然後走進屋裡。

屋裡的擺設也沒變過，只不過是祖父的日用品沒了，取而代之的全都擺上了裴元的而已。

在屋裡張望了一圈，蒼庭這才發現裴元原來正在廚房裡拿了個玻璃杯接了些自來水在喝。

來不及吐槽裴元為什麼要直接沒經煮過的自來水，蒼庭就注意到這廚房，簡直就是個車禍現場。

使用過的碗筷將流理台、水池全都佔了個遍，也不知道是積了多少天沒洗。一旁的爐灶上有個平底鍋，鍋子里也不知道是煮了什麼東西，但就這麼看著，簡直像是一堆黑炭。

平底鍋的另一旁則放著一個瓷鍋，因為有些好奇，蒼庭趁著裴元沒注意到他這邊的時候，偷偷地踮起腳尖向那瓷鍋里窺去。

這不看還好，看了簡直嚇一跳。那瓷鍋里煮的也不知是什麼，竟是黑紫色的，就這麼看著，簡直像極了巫婆煉製的毒Y。

「看夠了？」不知何時轉過身的裴元雙手抱懷，冷冷地看著蒼庭。

蒼庭抿了抿嘴，默默地收回踮起的腳尖：「對不起……」

裴元走出廚房，然後走到客廳內的八仙桌邊落座。見蒼庭還是杵著一動不動的，裴元皺了皺眉，催促道：「反正這裡也是你以前的家，沒什麼好局促的吧。」

想說自己局促的原因是因為你，而不是因為這裡不是自己家了。但是實在是難以啟齒，蒼庭於是便挪動著步子，走到裴元對面落座。

裴元仍然雙手抱著懷，雖然是坐在這樣的舊屋裡，可也一瞬讓人有種錯覺，彷彿裴元就是個帝王，此刻正坐在他的王位上。

在沉默間被帝王的目光審視的滋味著實讓人有些坐立不安，為了打破眼下的尷尬氣氛，蒼庭首先開口問道：「……你……這個時候不應該是要準備參加八區選拔賽的嗎？為什麼……會在這裡種田？而且……為什麼會買房買到我家來？」

「選拔賽？」裴元皺了皺眉，「你不知道嗎？我兩年前就宣布退役了。」

「退役！？」一聽到這兩個字，蒼庭直接就從椅子上跳了起來，「為什麼要退役！？你跑得那麼好，總是拿冠軍……」

聽到這裡，裴元忽然有些不耐地抓了抓他那頭黑髮：「就是因為總是拿冠軍，所以我才不想繼續跑了啊。」

蒼庭不明白地道：「……這是……什麼意思……？」

裴元看了眼蒼庭，嘆了一口氣，頗為無奈地道：「不管做什麼事情，人總是要有目標才有前進的動力。對你來說，堅持馬拉松的意義是什麼？」

「意義嗎？」蒼庭看著眼前的裴元，他想到他的那個夢想。但是如果要在裴元的面前直接表明自己之所以堅持馬拉松，其目的只是為了跟裴元一起跑……

這怎麼聽，都好像有些動機不太單純。作為一個前專業運動員，如果真這麼說了，只怕要引人發笑的吧。

可除此之外，蒼庭實在想不出別的理由了。

但是不說好像又不行……

正是為難的時候，蒼庭忽然想到，不管是哪個運動員，他們接受採訪時經常掛在嘴邊的理由好像是……

蒼庭低垂著眼簾喃喃道：「我……想跑得更快……想有朝一日……能拿到金牌……」

像是聽到了什麼好笑的笑話，裴元嗤笑出聲。

難道是自己說謊被看穿了？蒼庭心裡一個緊張。

卻聽裴元緩緩說道：「對於大多數運動員……包括我在內應該都是一樣的吧。但是很可惜，對於現在的我來說，這些意義已經不再是能讓我繼續堅持下去的意義了。」

「怎麼……」

「小孩子恐怕是不會明白了。」裴元說道，「所謂比賽，是要有人與你一爭高下才有意思。可當你有一天，不管怎麼跑都能拿到金牌的時候，你覺得比賽還有他所謂的意義嗎？」

蒼庭一瞬啞言。

跑馬拉松，最重要的就是目標，是信念。沒有以上兩者，那是絕不可能堅持下來那漫長的幾十公里路的。

失去了目標的裴元，想當然是不可能繼續的。

可是……

裴元如果不再跑了，那他的夢想，豈不是徹底化為烏有？那他這麼多年來的堅持和努力，到底又算是什麼？

蒼庭忽然如此想到。

「你真的不會再跑了？」蒼庭仍有些不肯死心地問道。

「我是個不回望過去的男人。」裴元說著，頓了一頓，勾唇戲謔般地說道，「但如果能有新的目標出現，也許我會改變主意。但很可惜，至今還沒有。」

蒼庭：「……」

裴元看了眼蒼庭，然後繼續說道：「關於我的事就先說到這裡。來跟你說你關心的這個房子的問題。」

蒼庭抬頭，對上裴元的目光。

「事情大概要從六年前說起。那個時候起，我就已經在考慮退役的事情了。我想找個沒什麼人認識我的地方，所以就趁比賽之餘，四處看看有沒有合我心意的地方。」

「你來了我們村？」

裴元淡淡地應了一句「嗯」，他繼續道：「當時我在這個村暫住，住的就是你祖父家，也就是這裡。我跟他一起住了要有幾個月，老爺子是個不錯的人，念舊，重視家人，最疼愛孫子。因為見不到疼愛的孫子，所以愛屋及烏，把與你一樣跑馬拉松的我當成了孫子來照顧。」

蒼庭：「……對不起，我爺爺給你添麻煩了。」

「我倒是沒有介意。」裴元輕笑一聲，轉而說道，「老爺子曾經跟我說過，你父母似乎很不喜歡鄉下的這套房子。」

蒼庭點點頭：「嗯……這個村子太偏僻了，生活各方面都很不方便。所以我爸媽一直以來都在勸我爺爺早點賣了祖屋和土地。」

「但是老爺子不肯。你知道他為什麼不肯嗎？」

雖說是問話，但是聽裴元的口氣，應該也是知道蒼庭祖父這麼做的原因。

這個問題，恐怕是裴元對蒼庭的一個測試。

蒼庭點頭答道：「我記得。爺爺說過，這個祖屋是祖祖代代傳下來的，它見證了我們家族的成長和死亡，是記憶的結晶，也是一種紀念。爺爺他想留著這個紀念，希望留給我們，再讓我們留給下一代，作為祖祖代代傳承的一種方式。」

「看來老爺子沒有白疼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