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師徒二人在客棧里用了些早食，就一同出發朝著那樵夫家走去。雖說折柳心裡百般不情願，可最終還是奈不過師父的一聲勸。

早市人多雜亂，折柳心知師父身上有傷，就處處避著人群，也算是繞了個大圈子，這才來到了那阿奇家的小矮房前。

遠處，山裡又傳來了轟轟雷聲，可一點兒雨水都沒有見著，街旁大家都紛紛議論起來，都說又是那山裡的惡鬼在作怪了。

聽到這些言論，沈靈明忍不住蹙了蹙眉，心裡有不快，可又沒法說出來。這雷縣不斷的雷聲，雖說是雷公所為，可也不見得全然都是雷公的過錯。

就在沈靈明垂眸沉思的時候，一隻小手輕輕地扯了扯他的衣角。他連忙回過神來，轉眼就看到了折柳滿臉的擔憂。

心中的顧慮頓時煙消雲散，他勾嘴一笑，就說：「走吧。」

看到師父的笑容，折柳就像是吃了定心丸一般，連忙點頭應下了。

就在他回過頭領著沈靈明繼續朝前走的時候，一個黑色的身影都出現在了他們身後不遠處，那人伸手扶了扶高帽，臉上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

師徒二人走到木門前，折柳就立馬上前敲響了阿奇家的門，一邊喊道：「打擾了！請問阿奇在家嗎？」

沈靈明看著折柳的身影，默默地笑了起來。曾幾何時，他的小徒弟也會體貼他了。想到這裡，沈靈明的眼裡閃過了一絲震驚，這兩日折柳的舉動實在是有些奇怪，莫非是，莫非是知道他受傷了嗎……

他抿了抿唇，思索著究竟是什麼時候暴露了這一點。思前想後，最終覺得，唯一的可能，就是那日自己凈身上藥的時候罷了。

不自覺地嘆了口氣，可那張俊秀的臉卻也浮上了一層紅潤。雖說兩人都是男子，可被小徒弟偷看了去，沈靈明心中還是有些難堪的。

沒過一會兒，屋子裡就傳來了阿奇不耐煩的聲音：「到底是誰啊，一大清早的！」話音剛落，破木門就打開了。

阿奇滿臉惺忪，顯然是還沒有睡醒。可一看到門外的小孩，和身後氣宇非凡的男人，就立馬清醒了過來。他自然是還記得這個小孩，昨日周嬸帶來的，說是要替自家公子買些柴火。

那公子的臉，倒是長得比女人還俊俏，可比自家的黃臉婆好看多了……

一想到這裡，阿奇就忍不住別過了頭。也不等他們開口，就徑直說：「沒有柴火，我是不會再上山了！你們快走吧。」

這時候，屋子裡還傳來了嬰孩啼哭的聲音，鬧得阿奇又不耐煩地皺緊了眉頭。

聽到這裡，折柳就有些生氣起來，一個樵夫好端端的不砍柴，家裡擺明了日子這麼不好過，生意都上門了，還這般推三阻四。

若是當初他爹也這般德行，家裡老小恐怕是早就餓死了。

還沒等他開口，一雙大手就拉住了他的肩膀。緊接著，就聽沈靈明開口道：「初來乍到多有叨擾，不過，我們此行並不為柴火。」

阿奇狐疑地睜開了眼睛，不明白站在外面的白臉後生在說什麼胡話。

「我們此行，只是為了尋人，尋一言而無信之人。」沈靈明收斂了笑意，徑直拋出了他們的來意。若是他沒有猜錯，昨日無救口中的落網之魚，應該就是他們眼前這個男人了。

一聽到他的話，阿奇的臉上立馬變了天，滿臉都是掩飾不住的驚恐和愧疚。他佝僂著上身，那雙眼卻忍不住地朝屋裡瞟去。仔細一聽，就能聽到屋裡傳來了女人哄小孩的聲音，漸漸地，嬰孩就停止了哭泣。

直到這個時候，阿奇才轉頭看向他們，猶豫了一會兒，才對沈靈明說：「你們要是不介意，我們就換個地方說話吧。」

看到阿奇態度的轉變，折柳心裡倒還有些驚訝，可見師父沒有反對，他也就沒有開口。

三個人走到附近的街市旁，阿奇就找了個石墩坐了下來。看著絡繹不絕的行人，這才開口說：「實不相瞞，公子並沒有找錯人。」

阿奇的眼裡滿是淡然，雖說他渾身邋遢不堪，可那雙眼依舊是明亮的。

「我原本只是雷縣的樵夫，山裡多驚雷，大家也都不願上山，因此賣柴火的生意也還算是過得去，我也憑此娶了媳婦。原本想著日子也就這麼湊合過下去了，可誰想到……」

阿奇的聲音突然有些喑啞，沒過一會兒，他就又開口道：「可誰能想到，那日上山，竟被落雷劈中了。等我再睜開眼的時候，就看到了那個叫做雷公的怪物……」

話說到這時，師徒二人都已經知道下文了。

「雷公聲稱是我的恩人，又讓我拿出大筆錢財予他。可我家徒四壁，孩子也才剛剛落地，哪，哪有這麼余錢給他啊……我心裡沒有主意，又不敢往外說，只能不再上山了……」說著說著，阿奇就忍不住啜泣起來。

沈靈明默默站在一旁，他心知事情並不全如阿奇知道的那般，若是在這個節骨眼說出來，恐怕更是驚天霹靂。不管是對阿奇來說，還是對身旁的折柳來說。

他心中不忍，只好轉頭看向躲在不遠處的黑衣男子。那人接到訊號，就大步朝這邊走來。

待那人走到三人身前時，阿奇和折柳臉上都露出了驚恐的神情。黑衣男人臉色煞白，全然不像是正常人。

他也不管阿奇和折柳臉上的詫異表情，就顧自從懷裡掏出了一個紙冊子，翻了幾頁，就開口說：「王奇，你陽壽已盡，陰壽未了，跟我走一趟吧。」

自此之後，雷縣依舊多響雷，不過山裡落雷傷人一事，倒是再也沒有聽說過了。

馬車上，折柳滿臉詫異地聽完了整個故事，就問：「師父，那個叫做無救的男人，到底是什麼來頭？」

聽到這話，沈靈明也沒有多少意外，只是笑著別過頭，不知該從和作答。

「師父，」折柳一見師父露出這種表情，就立馬纏了上去，裝作一副委屈的模樣，可話里卻還帶著笑意，「師父告訴我嘛。」

始終沒能得到回覆，可抬眼一看，折柳就見到了一隻飄紅的耳朵，不自禁笑出了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