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景疑惑道：「那個人？」

「別人介紹的一位老占卜師，走吧，去試試看。」林白洲牽起他的手。

安景笑道：「怎麼要去諮詢占卜師了，想要測姻緣還是測財運啊？」

林白洲也跟著笑了起來，感覺安景今天心情很不錯，對於一會兒可能得到的結果，他的心裡也踏實了些。

他揭開簾子的一角，只見陰暗的角落裡端坐著一個白髮蒼蒼的老頭，幹枯瘦黃的臉上布滿了溝壑似的皺紋，身形瘦弱矮小，身上掛著件麻質的靛藍色長袍，看上去就像是中世紀的修道士。

林白洲道：「晚上好。」

老占卜師抬眼，未曾吭聲，渾濁的灰色眼睛看向了安景。

他們二人在他的對面坐下，林白洲問：「想要喝點什麼嗎？」

「我從不飲酒。」老占卜師的聲音異常尖利刺耳，每一個字的尾音會發出一種手指抓撓牆壁的古怪聲音，聽得人心裡怪不舒服的。

對方不給面子，林白洲也不再寒暄，直截了當地問：「想必秦源簫已經和你說了我們的來意，如果你不介意，我們就直接開始吧。」

老占卜師卻充耳不聞，依舊死死看著安景的臉，過了半晌才挪開視線，頷首同意。

安景被他那種陰森古怪的目光看得頭皮發麻，以為自己是臉沒洗幹凈，用紙擦了一下臉。他想起來，先前在日料店，宇成沛看自己的眼神也是同樣如此。

桌子上已經鋪好了黑色的絲絨布，他從長袍的袖子里拿出了一個銀質的方盒，上面有著十字架的浮雕，小盒裡面裝著粗鹽。

「在內心，默念自己的問題。」老占卜師說罷，嘴裡開始念叨著什麼古怪的語言，用枯枝般的手捻起一撮，合上雙眼，將潔白的鹽粒撒在了桌面上。

他像是脖子被折斷了一般歪著頭，老鼠似的灰色小眼睛細細打量著桌上鹽的圖案，放在桌面上的瘦手在止不住地抖動。

林白洲微眯著深紅的眼睛，觀察著他的一舉一動。

安景看著桌面上的鹽粒，實在是沒看出什麼門道，他只見過街邊那種給人看面相和手相的江湖騙子，拿鹽做占卜的還是頭一次見。這個老占卜師的相貌和言語都給人一種深不可測的印象，林白洲看上去也非常專註地在做這件事。

安景想，林白洲心中的問題應該就是關於他身上的詛咒吧。

他們相處了那麼長的時間，可林白洲的眼睛依舊是被加禍的血紅色，那個狐狸的詛咒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到現在他們都不知道。說不定，根本就沒有那個詛咒，林白洲一直是在騙自己……打住，不能這麼想下去——安景咬著自己的下唇，警告自己不準去胡思亂想。

老占卜師遲遲沒有說話，突然間，他拔出了一把柳葉似的銀色小刀，然後抓過林白洲的右手，在他的掌心劃了一道口子。

黑紅色的血液滴落在桌面上，將晶瑩的粗鹽染上了黑色。老占卜師看著那一塊被血染色的鹽，虛起細小眼睛，喉嚨里咕噥了一聲，被電打了似的猛然甩開了林白洲的手。

安景輕呼了一聲。

林白洲捏著手心，血順著他的指縫流了出來，他從口袋裡拿出手帕，把傷口包上，平靜地問：「怎麼回事？」

「……你絕對不可能。」

林白洲皺眉：「為什麼？」

「你絕對不可能心想事成，」老占卜師骨瘦如柴的身體抖得和篩糠一樣，牙齒打著顫，「因為你的這隻手殺過人！」

林白洲如遭雷擊般僵硬在原地，安景聽完詫異不已，急忙追問他：「是你弄錯了吧，他怎麼可能殺過人呢？」

老占卜師漸漸恢復了平靜，慢慢地收起了小刀和黑色絲絨布，臉色陰沉道：「年輕人，我勸你還是不要和他扯上關係的好。」

林白洲站起身，用受傷的那隻手握住了安景的手，言辭懇切道：「小景，我們回家。」

安景卻紋絲不動，定定地看著老占卜師，說：「拜託你把話講明白。」

「年輕人，有些事還是不知道為妙。」老占卜師說著，轉過了身。

安景卻不肯罷休：「請你不要藏著掖著了，快說吧。」

老占卜師又打量了安景一番，神情變得柔和了些，嘆了口氣，道：「年輕人，他過去在手上沾的血，和你身上流淌的血是一脈的。」

「這是什麼意思？」

老占卜師意味深長地看了安景一眼，不說話。

安景愣住了足足得有二十秒鐘，等到他反應過來之後，他的第一反應是。這個老占卜師在騙他。

於是他把求助的眼光投向了林白洲，可令他大失所望的是，林白洲黯然地垂著頭，緊繃著自己的唇角，連反駁一句的底氣都沒有，已經在默認了這句話的真實性。

「白洲，他說的是真的嗎？」安景依舊不肯放棄，依舊要問他，他要林白洲親口告訴自己。

林白洲看向他，面容慘白，因此更顯得那雙眼睛紅的可怕，他啞聲道：「他說的沒錯，是我殺了你的母親。」

安景僵僵地坐在那裡，就像是沒有聽懂那句話一樣，只是一瞬間面如死灰，只感覺一股冷氣順著林白洲的掌心，蛇一般爬遍了自己的全身。等到他反應過來，幾乎要將一口白牙咬碎，他扶著桌子站起身，用力推開林白洲，跑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