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生剛打完籃球回來，七號白球衣極為服帖地包裹著發汗的年輕身體，全身的骨骼和肌肉勻稱有力，讓人一看就覺得發育得極好。

江玟用冷水極為隨意地抹了把臉，俊俏的臉龐還泛著些紅暈，伴隨著運動後有些粗重的喘息，引得在此地等候多時的某人心裡一顫。

「江玟。」

一道極為熟悉的清悅聲音冷不丁從身後響起，聽著明明是溫溫軟軟的語調，江玟卻覺得呼吸一窒。

得，小祖宗又來了。

大概半年前吧，體育課上他投進一個三分球的時候，剛好路過籃球場的國小弟葉聽瀾居然對他一見鍾情，從此不顧周圍異樣視線地對他展開了長達六個月的猛烈追求。

別看他年紀輕輕的，花樣倒是不少。

比如在他抽屜里塞甜掉牙的酒心巧克力，比如在情人節送玫瑰，比如在冒著被宿管通報的風險在宿舍樓下彈唱那什麼小清新表白情歌。

主動得不行。

葉聽瀾長了張看著很乖的臉，一雙明亮的杏眼討喜又顯嫩，鼻樑精緻小巧，笑起來還有兩個淺淺的酒窩。

別看他長那樣，其實是江北一中里最叛逆、最難搞的那種常年墊底的學生，絲毫不在意別人眼光且軟硬不吃，非常難纏且恐怖。

這一點江玟深有體會。

沒等拔腿逃跑，江玟就覺得一陣反轉，緊接著就被人死死抵在牆上，一條細瘦白凈的胳膊不客氣地橫在身前硬是不讓他走。

擋住他的正是葉聽瀾，江玟試著掙扎了一下，依舊沒能掙脫出葉聽瀾的魔爪。

江玟忍不住在心裡唏噓了一聲，看著白白凈凈的，力氣怎麼這麼大。

說起來葉聽瀾比他矮了有一個頭的，氣勢上卻半分都沒輸，此刻正微微揚著下巴，一手撐著牆逼近他，「江玟，我追你有188天了。」

湊得太近鼻端聞到葉聽瀾身上舒服的沐浴液氣味，甜絲絲糯嘰嘰，像是椰奶味的，配著一臉不好說話的樣子，倒是顯得他奶凶奶凶。

意識到這一點江玟彆扭地轉過頭，「……五分鐘後還有物理課。」

「不行，你今天必須給我一個答覆。」葉聽瀾惡狠狠地伸手捏上江玟的下巴，「哪有你這樣的，行就行，不行就不行，給一個準話。」

「……我們還是學生，應該以學業為重。」

江玟把脊背挺得筆直，冷硬的牆面帶來一陣冰涼的的觸感，不自在地掙開葉聽瀾不安分的手，江玟努力拿出一個品學兼優的學長該有的語氣。

「小小年紀，學人家談什麼戀愛。」江玟把視線從他額前乖順的碎發上移開，「而且我們都是男的，你現在又那麼小，不要隨便做決定。」

「你說的這些我半年前就想好了。」注意到自己身高不夠，葉聽瀾不動聲色地踮了踮腳，「另外，再有七個月我就滿十八了，不小。」

明明還是個小孩，語氣倒是硬氣得很。

「人總要為自己的決定負責的，」江玟神色複雜地看了葉聽瀾一眼，「不要頭腦一熱就隨便找人談戀愛。」

「我早就說了，我對你不是一時興起。」

葉聽瀾見江玟又要說什麼長篇大論，有些不悅地皺了皺眉，正想對江玟做些什麼，急促的上課鈴響了起來。

「放學別走。」葉聽瀾眨了眨眼睛，伸手在江玟腹肌上摸了一下，「天台，我要和你來一次男人之間的對話。」

……

物理課上，腦袋清涼的物理老師還在對一個小球進行受力分析，江玟伸手轉著一桿黑色簽字筆，滿腦子都是剛剛葉聽瀾對他說的話。

小孩說，他對他不是一時興起。

也是，誰的一時興起能像他那樣維持六個月。

那，還要拒絕嗎？

葉聽瀾條件不錯，雖然成績稍微差了點，性格倒是蠻活潑的，而且，江玟揭下筆蓋在紙上畫了個醜醜的小人，這可是第一個追他的人啊。

那麼熱情、那麼主動、那麼鮮嫩的國小弟，江玟還記得被表白的時候除了錯愕，自己還暗戳戳的有些高興。

這讓江玟覺得彆扭，畢竟他是一個直男。

抬頭看見黑板上又多了些潦草的板書，江玟回過神，用紅筆把卷子上省略的步驟一一補上，班裡同學又因為物理老師那一句「寫了不得分，不寫扣一分」發出唏噓。

……

再過大半年就是聯考，他高三，葉聽瀾高二，他們都是男生，怎麼看都不能。

可是又捨不得拒絕。

雖然聽起來很渣，江玟都習慣了葉聽瀾時不時出現，要是人家忽然不追了，他、他會很不習慣的。

要不放他鴿子？

不行不行，之前和小孩說好了的，天台，放學後，男人之間的對話。

那要怎麼說呢？

江玟抬眼看了看天台，伸手攥了攥背帶，腦補了許多中二文藝電影里尋死覓活、驚心動魄的情形。

江玟一直是好孩子，那種傳統意義上的模範乖學生，不能早戀的，更何況葉聽瀾還沒成年，不過，只要再拖延七個月，葉聽瀾就可以……

想到這裡江玟忽然覺得十分羞恥，他怎麼能肖想一個小孩呢，雖然小孩也沒比他小多少，還主動追了他半年。

不行不行，他直的。

——就算非彎不可也不能是現在。

啊好煩，要是能再拖延一陣就好了，他這麼慢熱的人要是習慣了又忽然被丟掉，肯定會很難過的。

要是晚一點遇到葉聽瀾就好了，他還沒準備好。

江玟正想著怎樣措辭會更加合理，一陣尖叫差點刺破耳膜，眼皮跳了幾下，抬頭的下一秒就被重物砸中。

一瞬間就發生了，身體都來不及做出反應。

高空拋下的半瓶可樂能砸穿結實的擋風玻璃，同理，一個人從五樓跳下來，完全能砸得江玟頭破血流。

失去意識之前江玟還在想著，小孩要是沒等到他會不會生氣，以為他放了自己鴿子難過一陣，然後放棄他。

有什麼東西一點點游離出來，想到自己存在的痕跡可能會被時間一點點抹去，江玟忽然有些難過。

收到高三學生市統考前跳樓砸中路過同學的消息，救護車火急火燎地開進了重本率全省第一的江北一中。

跳樓事件上了新聞，江玟沒能奔赴那次男人的對話，成了報道里被牽連的江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