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羌辛娍第一次看見沈玉昭娘親，沈老將軍的大女兒沈佳，沈玉昭的爹是入贅的，多虧顏文字早上給自己惡補過沈府關係表，要不然自己就是兩眼一抹黑，什麼都不懂。

「奴婢辛娍見過大夫人。」

「免禮了。」沈佳淡淡地道，她從何嬤嬤那裡抽出了手，何嬤嬤有點難受的樣子，但還是比較熱切。

「老夫人很想念你，經常念叨著你呢，平常也不見你出門，若有時間也多去看看老夫人吧。」何嬤嬤柔聲細語，哪裡還有剛剛凶神惡煞的樣子。

偏偏沈佳完全不在乎，聽到多去看看老夫人，一雙眼睛也是毫無波瀾。

「老夫人既已免了我晨昏定省，我就不必多加叨擾了，望老夫人海涵。」不鹹不淡的問候了何嬤嬤，沈佳示意沈玉昭進房。

沈玉昭不動，她猶豫地看了一眼何嬤嬤，又看了一眼羌辛娍，何嬤嬤已經明白了她在想什麼，笑著說。

「大小姐放心吧，我不會為難這丫頭了，只是她還是要和我學學規矩罷了。」

眼看何嬤嬤沒有打算繼續懲戒羌辛娍的意思，沈玉昭磨磨蹭蹭地和母親進入了裡間。

沈玉昭步入自己的房間，聽到何嬤嬤帶著羌辛娍走開的腳步聲，整個房間就只剩下她們母女兩人了。

若是平常母女，孩子早就撲到母親懷裡，哭訴自己遭了多大的委屈，但沈玉昭知道自己若是如此做，只怕母親會轉頭就走吧。

更糟糕的情況，自己會像個髒東西一樣被揮開吧。

沈玉昭想著想著，眼睛又不由自主地紅了。

「你除了哭，還會點什麼？」沈佳皮笑肉不笑地捏了捏沈玉昭的臉，她放開手時，沈玉昭白皙的臉上已經出現了深深的指甲印。

沈佳嫌惡地擦了擦手，「做這委屈模樣，真是越看越噁心。」她不管沈玉昭受傷的表情，到八仙桌正面坐了下來。

沈玉昭深深吸了一口氣，把呼之欲出的淚水給壓了回去，她早就知道求母親，會被怎麼對待了不是嗎？

沈玉昭坐到了母親對面，兩個人就這樣相顧無言地坐了一會，過了一會沈佳開口了。

「今年快到桃李宴了，又到你們姐妹兩露臉的時候了。」

「所以你在墨翰學院里學的六藝要是有任何一門出了問題，別人赴宴慶祝時，你就跪院子，跪到我們回來為止，懂了嗎？」

「……是。」沈玉昭什麼也沒說，比如她已經整整一個月都沒有去書院了，怎麼可能趕得上進度，更何況妹妹和書院里的小孩聯合起來欺負自己，自己根本沒法好好在課堂呆著怎麼辦？

反正說了也只會被母親責罰，那她還說了幹嘛呢？

沈佳笑得漫不經心，抬手一揮，把一個荷包丟到了沈玉昭面前。

「以後不用送我這些不必要的東西了。」

那是一個綉工有些粗糙的荷包，但用料極好，兩邊綉著祥雲，中間用黃色歪歪扭扭綉了平安順遂幾字。

這是沈玉昭在一個月前綉給娘親的，對於沈玉昭來說也是一切災禍的起因，沈玉昭永遠都忘不了當時把荷包給娘親時，娘親那厭惡的神情。

「誰讓你碰這東西了？玩物喪志，成何體統！」沈佳直接把荷包扔到了地上。

好一個玩物喪志！沈玉昭當時看著自己被戳了幾個窟窿的手指，委屈到了極點，就極需要發泄。

「我為什麼不能碰這東西！我只是想和二妹一樣被自己娘親誇獎幾句罷了，你從來都不誇我！」沈玉昭素來懂事，從不頂撞娘親，母親要她學什麼，她就學什麼，但從未聽過娘親的半點讚揚，看到二妹母女其樂融融，再想到自己難免心中酸澀。

這才學妹妹綉荷包給母親，以表孝義，結果卻是落得一頓責罵。

「誇獎?」沈佳面露嘲諷「想要什麼你自己說，我可沒多餘的心思用在傻子身上。」

沈玉昭的娘親倒從不會虧待女兒，至少明面上不會，逢年過節都會有源源不斷的賞賜送到沈玉昭房裡，但絕不會主動去看女兒，只有布置任務時她才會來找女兒。

「我要的才不是那些！」沈玉昭鼓起勇氣，看著娘親開口，「我只是想讓母親多陪陪我，哪怕一小會也可以啊！」

小小孩童眼神純稚，看著自己母親的眼神充滿了孺慕之情，看著這樣的女兒，沈佳卻顯得極度不近人情，她眯眼冷笑。

「你不要這些是吧？那我就吩咐下去，以後不拿這些東西礙你的眼，你以後也不要來礙我的眼怎麼樣？」沈佳挑釁似的，笑得越來越燦爛，好似絢爛到極點的櫻花，給人一種妖異感，沈玉昭表情越生氣難過，她笑得越燦爛。

「不來就不來！」沈玉昭當時還不明白在家族中，連生母都不聞不顧的孩子會遭遇些什麼。

她氣呼呼的跑出了沈佳的房間，沈佳也毫不客氣地吩咐下人停了給沈玉昭的賞賜。

聽說沈玉昭沒去學堂，也只是淡淡一笑，似是當完全沒有這個女兒了。

果不其然，沒了生母庇佑，沈玉昭活得艱難無比。

沈玉昭看了看現在風輕雲淡的母親，她好像早就知道有一天自己會回來求她，女孩綳著一張臉，把荷包緊緊拽在了手裡。

「別一副你好慘的樣子，你娘我啊，不喜歡沒本事還硬氣的孩子，真是白長這張臉了。」

沈玉昭深呼吸，小小的胸膛不斷起伏，漲得胸口悶痛，她這才忍住了痛哭一場的衝動。

她努力維持了臉上的表情，沈佳也就沒打算繼續逗她了，沈佳看了看沈玉昭的房間，又打量了一下女兒的衣著，這才開口提起了羌辛娍。

「你這次倒是因禍得福，有了個忠心的丫環，為了幫你清除異己，不惜把事情鬧得那麼大，只要這次你院子里的人受了重懲，那就有機會再換一批人。」

沈玉昭聽著聽著出了神，連對母親的怨懟也消弭了幾分。

「這樣吧，如果你能把院子里的事情處理好，然後在桃李宴上能表現出色，我就恢復以往對你的態度如何？」

「……我答應你，不過我想先要一樣東西。」沈玉昭思考了一會，還是答應了。

她現在已經明白了一個道理，母親的助力自己決不能再放棄了，這一個多月的磋磨讓她明白了自己的弱小，自己需要的是實力，為了自己，也是為了身邊的人。

「那東西倒沒問題，待會我叫他們送過來。」沈佳起了身，沈玉昭努力壓住留她的衝動，禮數周全地把母親送出了門。

以往她挖空了心思地想把娘親留住，現在想想都不知道自己在幹嘛，沈玉昭看著母親頭也不回的背影，捏緊了手裡的荷包，把手高高揚起，想了想還是沒把荷包丟到地上。

沈佳慢慢走在路上，看著自家園內，那玲瓏精緻的亭台樓閣，清幽秀麗的池館水廊，富麗堂皇，處處精緻，沈佳不由得抿起嘴，眼神內暗淡無光，她再也沒有停留，徑直回了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