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很快降臨，自從入了秋後白晝逐漸變短，一輪圓月悄無聲息地掛在天上。

林蔭道上種了幾棵桂花樹，走出門的時候段池就聞到一股淡淡的花香味，他拽著手裡的包裝繩，有些心不在焉。

寧繼的父母一年前就離婚了？

為什麼都沒見他提起過。

看著對面緊閉的大門，段池莫名的覺得有些不好受，在門口呆了一會兒，他抬手按響了門鈴。

接下來就是長久的寂靜，段池都能夠聽到自己按門鈴時，從屋裡傳來的音樂聲。

就當他以為寧繼出門的時候，大門悄無聲息的被打開，光線的轉換使他一時之間有些辨別不出面前的人，等他看清之後，寧繼已經走在跟前，定定地看著他。

眼前的人和平時一樣面色淡淡，反而讓懷著心事的段池有些措手不及的站在門口，拽著繩子的手微微出汗。

「有事嗎？」寧繼先開口了。

段池將目光移開看向別處，將手抬起來說：「我爸讓我給你的。」

「替我謝謝叔叔阿姨，」寧繼接過，見段池沒有想走的意思，便說：「進來坐坐？」

當段池坐在寧繼家的沙發上看著整個空無一人的房子時，稍微沉默了一下。

如張女士之前說的一樣，寧繼的父母離婚後，雖然法律將寧繼判給了寧母，但是他還是選擇一個人住在這棟房子里。

為什麼沒和他說呢？

不對，和他說也沒什麼用。他們兩個又不是什麼能夠互相傾訴的關係。

對面的加濕器吞吐著霧氣，段池沉默地看著，目光有些獃滯。

一隻手伸到他面前，手指修長，骨節分明，皮膚白皙得可以看見埋在下面的血管。

段池順著望過去，寧繼換了一身衣服，黑色的襯衫將他的臉襯得更白，領子最高的扣子被扣上，再向上看就是少年的喉結。

「想什麼呢？」寧繼坐在旁邊，身上沾染了些薄荷味。

段池已經慢慢接受了自己能夠聞到信息素這件事，面無表情的扯謊：「想月餅呢，還沒吃過這樣好看的。」

「我又沒不讓你吃。」寧繼說著起身準備打開月餅盒。

段池只是說著玩，見他起身準備拆包裝盒便伸手阻止。他看著空無一人的客廳，說：「你一個人在家。」

寧繼聞言也沒說話，只是淡淡地點頭。

「那去我家吧？」段池看了他一眼，試探的問道。

寧繼側過頭看著他，眉眼輕揚：「我去不合適吧？」

「沒事兒，」段池對他說：「就一口飯的事，養得起你。」

他因為側過頭的動作，半張臉浸沒在白熾燈中，半張臉沉入在陰影里。下頜骨線條格外的清瘦漂亮，眸子因為燈光的緣故照得亮亮的，看起來眼中像是有一道星河。

寧繼看著他，嘴角輕輕勾起：「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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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池本來以為寧繼的到來會讓整個餐桌都充滿嚴肅的氣息，誰曾想，卻是毫無違和感的祥和之氣。

寧繼本來就長得好看，雖然平時冷淡，在同齡人的眼中有一層距離感，但是這張學霸臉卻是讓家長省心。加上笑得溫柔，說話規矩又禮貌，像是暖陽一樣融化了段母老姨媽的心。

「小時候就覺得你招人疼，長大了越來越稀罕了。」段母不知道是從哪裡學來的東北腔，笑得合不攏嘴，一直給寧繼夾菜。

寧繼也很熟練的回了過去：「阿姨的飯和以前一樣好吃。」

「是嘛？我今天特地去菜市場挑了你喜歡的菜，也沒放多少辣椒。」

段池在一旁歪著頭看著他們兩個人其樂融融的氛圍，悶聲喝了一口桂花酒，有些迷茫。

所以並不是他邀請的寧繼，而是自己蹭了寧繼的伙食？？？

「等會兒讓段池陪著你去花燈會看看，我今天去的時候就已經點上了，老漂亮了。」段母在一旁說。

「好。」沒等段池反應過來，寧繼就一口答應。

段池視線點過段母，又看向寧繼。後者轉過頭來，隨即朝他笑著說：「可以嗎？」

他的語氣帶了些試探，段池頓了頓，無所謂的聳聳肩：「可以啊，我無所謂。」

話一說出口，他感覺到坐在旁邊的段父段母視線一對，笑得另有深意。直到送他倆出門的時候，這種蘊含深意的笑容不減反增。

原本段池還在門口慢悠悠地換鞋，看到兩個人站在後面目視著他和寧繼，有些不自在的把寧繼推出去，砰地一聲關上門。

屋外幾棵桂花樹發出簇簇的聲響，段池有些微醺，雖然段父帶回來的酒一開始喝起來沒什麼味兒，但是後勁有點大。

不過屋外起了陣風，把段池吹醒了幾分，他看了一眼旁邊的寧繼：「走吧？」

「嗯。」寧繼嘴角微微挑起，垂眸看了會段池，輕輕應了一聲。

-

因為是中秋節，入夜之後，市中心這邊人來人往，十分熱鬧。

一走進之前司機指的那條街，就能夠看到一大片懸掛著的花燈，像是頭頂懸浮著一條五彩斑斕的海洋。街邊還有很多穿著漢服的小哥哥小姐姐，在古香古色的建築前合影。

前面還有賣桂花糕和月餅的小販，遠遠就能夠聞到飄過來的食物香味。

段池駐足在一個賣糖人的小攤面前，雖然已經吃過飯，但是糖人形狀五花八門，看起來晶瑩剔透。他摸了摸身上沒有帶錢，老闆是個老爺爺，不支持網路支付，段池剛準備走的時候身旁的人說話了。

「你要哪個？」寧繼的聲音不鹹不淡。

段池微楞，有人出錢也沒有推脫，指了指其中的一個兔子糖人：「那個，我剛好屬兔。」

寧繼聞言從兜里掏出錢包，抽了一張紙幣遞給老闆。

接過糖人，段池吃了幾口後對寧繼說：「你怎麼記得帶紙幣？」

「習慣了。」

一路走過來，到處都是五顏六色的光。這條街上最多的還是猜燈謎的小商販，大多都是咬文嚼字的謎語，理科生段池草草的看了幾眼，只會在覺得好看的禮物上再多留神。

一路上寧繼一直沒怎麼說話，段池一路上都走過來走過去，遠看外人都以為他倆是陌生人。

走到一個猜燈謎小攤的時候，裡面一個類似手工藝品的禮物吸引了段池的目光，寧繼站在後面，無聲的擋著旁邊擁擠的人潮，給段池圈出一個空隙。

有兩個同樣在看禮物的女生在一旁相互推搡了一下，其中一個一邊笑一邊拍了拍段池的肩膀。

段池正看得起勁，感受到後收回目光，看著面前的兩個女生。

其中一個Omega女生穿著漢服，因為緊張臉漲得有些微紅，步搖垂在髮髻旁，她手裡絞著衣服，說：「小哥哥，可以加個微信嗎？」

段池微楞，雖然像這樣被要微信對於他來說是再正常不過的，但這是他二次分化後，第一次。

不是他不想給，只是小姐姐我們撞型號了呀。

段池剛想說話，在一旁的寧繼骨節分明的手搭上他的肩膀，雖然在笑，但是拒絕的意味很明顯：「不好意思，我倆是一對兒。」

「......」段池尬笑的臉瞬間僵了，胳膊肘撞了一下寧繼的腹部：「誰和你是一對兒？」

兩位小姐姐看著兩個人，從一開始的尷尬變成有些新奇的表情，她看看寧繼，再看看段池，有些不敢相信地說：「你是Omega？」

段池嘴角抽搐：「對啊......」

小姐姐估計是有些驚訝，不過很快緩回神來：「不好意思，我沒見過......像你這樣的......」

像他這樣霸氣側漏的Omega？

另一個女生搖了搖小姐姐的胳膊，笑著說：「那我們就不打擾了，再見。」

說完，小姐姐走的時候留了一句：「沒有，你很A！你們兩個也很配！！！」

看著兩個人離開的背影，段池都忘記什麼A不A的事情，實在是忍不住了對寧繼說：「你幹嘛說咱倆是一對？」

「你想給聯繫方式嗎？」寧繼沒有直接回答這個問題。

當然是不想，段池微頓，一邊走一邊說：「那你也不用這麼說吧。」

「這樣最直接，」寧繼慢悠悠地說：「再說了，我這是為人小姑娘著想，你給不了她福祉。」

「你丫......」可能是段母的北京腔問題，段池現在罵人也帶著一股外地腔。

他轉過頭，看到寧繼在笑。寧繼一隻手握拳執在微薄的唇前，一雙眼睛輕輕的眯著，頭頂金黃色的海洋讓他整個人都帶了一層暖黃色的光調，看起來溫柔了許多。

段池剛想好的不帶重複的髒話連擊全部吞了回去，想起他之前一個人孤苦伶仃的站在客廳里的樣子，撇了撇嘴沒再說話。

快走到盡頭的時候，段池看到一條類似河堤的欄桿在街道盡頭，走近了看是一條江。

回憶開始重疊，段池指著江水說：「你記不記得，我們倆以前在這兒玩過？」

寧繼微微一怔，也停了步子，笑著說：「記得，就在這兒，我掐了你人生的第一朵桃花。」

「你還好意思說。」段池翻了個白眼，江風此時吹到臉上，他深吸一口氣雙手撐在有些涼的欄桿上。

寧繼隨機站在一旁，輕眯眼睛，遠處的燈光映在他的眼睛裡，五顏六色的海洋聚成一個小光點。

段池見他依舊淡淡地，也不說話，站了一會兒後說：「回去吧？寧大爺？」

「嗯。」寧繼應了一聲，聲音有些低：「你先在這兒等我一會兒，我一會兒就來。」

段池莫名其妙的看著他，也沒多問，擺擺手說：「去吧。」

看著寧繼遠去的背影，段池撇開眼，轉身看著平靜無波的江面。這裡城市承載了太多關於童年的回憶，不只是單單之前說的那一件，但是無論哪一段回憶，都會有寧繼的足跡。

細細數起來，寧繼用各種各樣的方式穿插在他的人生軌跡里。

不過說來也奇怪，闊別這麼長時間，他們竟然還可以像今天一樣心態平和的一起逛夜市，換做以前，沒打起來都是好事。

成長啊......真是神奇的事情。

「段池，」身後傳來熟悉的聲音，段池聞言轉過身，入眼的就是寧繼逆著燈光穿越涌動的人潮走過來，在段池面前站定。

他將背在身後的手伸出來，手裡是之前段池在小攤那裡看了很久的禮品。

「生日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