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的太陽火辣辣得曬著地面，霧騰騰的熱浪讓人頭暈目眩；學校操場上為數不多，且營養不良禿頭櫸樹，成為了正在上體育課的學生們最好的庇蔭所，男生女生堆做在一起，歡笑吵鬧，咋咋呼呼。

今天體育老師要給高年級考試，集合完就解散了，所以算是給他們放了個假，自由活動。

這樣的好事可不常見。要是平常，準會被老師拉出去跑幾趟八百，學生累死累活，氣喘吁吁，還會被老師美其名曰，鍛煉身體。

李堯雙手插著校褲口袋，聽到老師說完解散，就弔兒郎當的朝廁所走去。廁所離操場不遠，也就幾十米的距離。

他的骨架子大，一米八三的身高，普通的運動型校服穿在他身上，都生出一種高級感。他的步子不小，拽出個六親不認，二五八萬的德行。那表情更是欠揍，狹長的雙眼，總是漠視一切的神態，讓人看了就想揍。

他是老師口中的「某些人」，是家長嘴裡的「壞孩子」，也是同學口中的「小混混」。

他們說得都沒錯，李堯確實都符合。去廁所的目的也很簡單，煙癮犯了而已。

這個年紀的男生抽煙無非是耍帥。兩根手指夾著根香煙，再閉上眼睛吸上一口，緩緩吐出。煙霧繚繞中彷彿增加一種氛圍感，無形中獲得異性的青睞。

可是他們不知道，大部分女生絲毫不會被吸引，反而暗地裡罵一聲傻筆。

李堯在這種青春萌動的集體中，顯得不太合群，他抽煙純粹是嘴癢，難受。什麼荷爾蒙，什麼對異性的幻想，什麼耍帥，在他這裡壓根不存在。

他前十七年的生命中，從來沒出現過愛和喜歡。從未得到過的東西，沒有感受過，自然不會奢求。這是從他父親那邊學到的，人，自私點最好，感情是最麻煩的玩意。

李堯剛打開衛生間的門，一股夾雜屎尿氣息的騷味衝上鼻梢。

「草！」

一瞬間的窒息後，李堯對煙的渴望勝過了人工沼氣池。他皺眉叼著根沒點火的煙，選了個小便池，拉下拉鏈準備幹一泡。

「你準備點燃化糞池？」

李堯側頭看了一眼，是實驗班的班代，年級第一的陸茂深。於是沒好氣的回了句，「形容挺貼切。」

這廁所可不比化糞池更味兒？

「學校禁止抽煙。」

「我知道。」

「被抓要記過。」

「你不說我不說，不就行了。」李堯難得對誰說這麼多的話，他覺得有些多費口舌，「好學生就別管了。」

拉上拉鏈，李堯點了煙，靠在牆上深呼吸了一口，勁烈的煙草氣竄入肺，有些疼，但是四肢百骸舒爽了。唯有這種時刻是他最放鬆最愜意的時候。

陸茂深走前給他扔了個薄荷糖，「抽完去味。」

「謝了。」

…

嚼著陸茂深給的薄荷糖，李堯繞著操場走了三圈，尋思著味散了，才回去教室。

李堯在平行班，成績不好，坐在倒數第一排靠窗的位置。他回去的時候班裡還沒有人，整個教室安靜的堪比深海五千英尺，鵝黃色的窗簾在熱風的吹拂下來回飄蕩，一片祥和。

很溫柔，溫柔得讓人想眯一會兒。

李堯和自己打了個賭，他肯定會一直記得這個場面，一輩子都會記得。

把書摞在一起，調整成合適的高度，然後舒舒服服的趴在上面，李堯頭側枕在自己的一條胳膊上，閉著眼睛。隨著窗簾飄蕩，陽光時不時得撫在他的臉上，細軟的頭髮乖巧的落在他的額前，整個人看起來都是這麼人畜無害。

…

「李堯！李堯！」不知道哪裡傳來的聲音擾人清夢，說話的人壓低著嗓音，像是被人扼住喉嚨。

「堯堯……快跑！」

女人看著李堯的眼裡滿是絕望，本是蒼白的臉因為上方的男人惡意掐住脖子而憋得通紅。

那是一個很瘦小的女人，頭髮散亂的鋪在地上，臉頰上青紫的淤痕在這時顯得猙獰，被男人坐在身下的雙腿來回撲騰，就像是岸上瀕死的魚。

李堯站在一旁，年紀宵小的他不懂得害怕，更準確得來說，他意識到害怕和恐懼無濟於事後，情緒中就沒有害怕了。

他哪都去不了，連被反鎖的房間門把手都夠不上，逃，往哪裡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