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梵離將玄滄放走後，幕遲心中一些本以為被他自己埋葬的想法又悄悄地發了芽。

比如，報梵離當年廢了他靈力的仇，再比如，成為穹山門新一任的掌門。

這兩點都與梵離息息相關，幕遲不知道這些想法是如何死灰復燃的，但它們卻頑強地盤踞在自己的意識里，日復一日的叫囂。

幕遲的理智告訴他不能這樣做，但那些潛藏的念頭最終還是戰勝了理智。

趁著給應尋治療，幕遲暗地裡動了手腳，延遲他的恢復時間，並且讓他的神思處於一種倦怠狀態。

而自己，則去遊說那日被玄滄所傷的新入門的弟子，告訴他們梵離和玄滄的關係，意在讓他們明白，梵離為了自己的感情，罔顧他們的性命，從而挑起他們的怒火，再讓他們將這個事情告訴其餘的弟子。

一時間，整個穹山門上下群情激涌，全是要求處罰掌門。

等到應尋發現不對時，才意識到自己的那些安撫全泡了湯，弟子們紛紛涌到安靈殿前，卻懼怕於梵離的力量，於是轉而將怒火發到了應尋的身上。

聽著門外弟子們的喊聲，應尋只覺每條經脈都痛到難以忍受，又不得不起身，來到門外。

在見到應尋的面容的瞬間，弟子們彷彿是商量好的，異口同聲的要求按門規處罰梵離的擅自放走魔族的罪行，言談之間的情緒越發的憤怒，硬生生把處罰說出了噬其肉，啃其骨的狠厲憤恨。

應尋的身子晃了晃，腦中突然想起自己初入門時，梵離告訴自己的話。

那時梵離指著一棵尚且年幼的樹苗，道：「這棵樹要是想成長為參天大樹，需百年時光。」

說罷又指向一棵被砍了大半的，只餘下幾米精裝樹幹的樹道：「這棵參天大樹，將它變為一截木樁，只需要不到半柱香的時間。」

「師尊，我不明白您的意思。」

「應尋，記住，毀滅是這世上最簡單的事情，但是要讓毀滅後的事物再成長回以前的樣子，卻很難，就像是一個好人，他一直在做好事，偶然辦了一件壞事，那他之前的名聲便不會再有人記得，只能記住他做了壞事，而這個好人想讓人遺忘他做的那件壞事，他可能需要再做幾百件好事，才有可能讓人忘掉他做的壞事。」

「所以，你在修道路上切不可誤入歧途，始終要持一顆忠正，純善的修道之心，不悔於自己做的事情。」

應尋微微抬頭，此情此景，正好應了梵離當初的話，梵離的所有聲望，都在他放走玄滄的那一刻起全部毀滅，只是不知，梵離做出此決定之時和之後，究竟是出於什麼樣的初心，又是否後悔呢。

「應師兄，你不會因為你是師尊的親傳弟子，所以存私吧？」弟子們的質疑越來越重，更有人覺得應尋不再適合暫理穹山門的事務，嚷嚷著要換人。

「要不還是換幕遲師叔來吧，他輩分也合適，還是掌門唯一的同出一師的師弟。」不知是誰提出了這個建議，其他人立刻叫好。

應尋愣怔的聽著這些人自顧自的討論，看向一直默默無聲，立於人群之後的幕遲，後者似是察覺到他的目光，抬起頭，勾唇一笑，這一笑，冷得應尋不自禁打了個寒顫，一股更加森冷的寒意襲上心頭。

難不成，師叔他，想趁此機會報復師尊嗎？

突如其來的念頭，強勢侵入意識，明明是一閃而過，卻留戀在腦中不願離開，應尋剛想開口，忽然聽聞安靈殿那邊的弟子們的驚呼聲，應尋不顧其他，即刻趕了過去。

安靈殿前，弟子們聚成一堆，也不敢上前，而在殿門口，一道白衣身影負手而立，雖未有任何動作，卻足以震懾所有人。

「師尊。」應尋趕到人前，剛開了口，梵離冰冷道：「閉嘴。」

應尋自拜入梵離門下，算是第一次聽師尊的這種語氣，周身一震，舌頭彷彿被凍僵在口中，再說不出任何話。

梵離揚手，將一截閃著寒光的東西扔到了一個人的面前，卻是將自己隱匿在人後，不想被梵離看見的幕遲的身前。

「按照門規，碎靈鞭二十鞭，幕遲，你來執行，所有人在此觀罰。」梵離的眼眸淡淡的在所有人身上轉了一圈，凡是被他看到的弟子，都不自覺地將眼神移開：「有人反對我的決定嗎」

無人再敢說話，梵離繼續道：「所有受傷的弟子，我會讓應尋以虛靈丹加以穩固增進你們的靈力，保你們日後修鍊不受任何影響。」

聽到「虛靈丹」三字，所有弟子嘩然，虛靈丹是穹山門內的秘制靈藥，極其珍貴，對於修鍊大有裨益，往日里只有立了大功或是在試劍大會上奪得了頭籌的，才有此榮耀獲得，不成想掌門此次竟如此大手筆。

弟子們的憤慨情緒因為梵離的這句話有所緩和，而且梵離自己也主動領罰，弟子們不再說話，只安靜立於一旁，等待行罰。

應尋卻急的滿頭大汗，碎靈鞭不是普通的鞭子，是穹山門最厲害的靈器，三鞭足以將人抽個半死，靈力抽散，二十鞭，怕是掌門直接成了廢人了，不，不止，傳言里碎靈鞭會對修道之人的魂魄產生傷害，就算掌門的靈力再怎麼高深，身體再怎麼強橫若是傷了魂魄，怕是…….

應尋按捺不住，再次上前，梵離卻像是知道他的想法，手指微微一彈，一道靈力形成的圓形屏障將應尋的身體包裹起來，令他無法動彈也無法說話。

幕遲心裡恨得直咬牙，他廢了幾天的遊說，被梵離一句話便徹底粉碎，本想著他若是讓應尋來行罰，自己也好做點兒文章，但梵離像是看透他的內心，直接交給了他。

不過，既然你自己送到了我的手上，就不怪我讓你也嘗嘗靈力被廢的滋味了。

幕遲心裡的仇恨之火燃的越發旺盛，眼睛似乎都變紅了幾分，身上殘餘的那點子可憐的靈力也躁動起來。

「按照門規，還請掌門封了自己的靈力。」

梵離表情淡漠的抬手，封住了自己的幾大處靈脈，至於應尋身上的靈力屏障，梵離一早便將那股靈力與自己的靈脈剝離開來，只靠意識控制，這種分剝靈力控制的技巧，穹山門內也只有梵離一人能做到。

「那我就開始了。」幕遲一說罷，揚起手，用盡所有的力氣，狠狠地抽下一鞭，臉上那猙獰快意的表情，看的在場的人心頭直顫。

「啪。」一鞭抽過梵離的後背，白衫碎裂，一長道厲怖的血口出現在那入雪的肌膚上。

梵離跪在安靈殿前，臉上毫無表情，幕遲心中更氣，一鞭又一鞭的抽了下去，四周死一般的寂靜，唯有破空的鞭聲。

抽到第六鞭時，梵離的臉色白的連雪都自愧不如，鞭子每揚起一下，都帶起了四濺的刺目的血，梵離的後背更是鮮血淋漓，傷口層疊，整個後背已是血肉模糊。

應尋的指甲扣的掌心一片血紅，面上早就被淚水打濕，他清楚地看到梵離嘴角的鮮血，還有梵離慢慢虛弱的靈力，只恨自己不能阻止。

那時，自己的腦中居然閃過了瘋狂的念頭，要是那個魔帝能來阻止一下，也是好的，起碼能讓師尊不再受苦。

誰知，自己剛閃過這個念頭，忽然，一道暴怒的聲音響起：「住手」，隨之，數道紫黑色的影子包圍住幕遲，毫不留情的劈在了他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