慶曆十九年，一夥黑衣人在夜間潛入沈府，將沈府一家老小盡數殺害。府內值錢物事盡數被掠走，看似謀財害命。沈賈夫婦之故交，蒼穹山一位仙首恰逢路過，卻見到沈家數十口人盡數被殺的慘狀。

那孩子年紀尚小，因在事情發生的時候不在家中，躲過了一劫。他一個人等在家門口，他坐在那裡。等來了一位玉袍長劍的公子，他劍鋒寒冷，神色清冷如雨，他便是蒼穹仙山的五公子。

沈煜仍沒能從失去至親之痛里走出來，院子里的父母，姨娘，以及弟妹，他們都斷了氣。尤其是他的胞妹沈如懿，掉在地上的糖葫蘆，那是沈煜晌午帶她去西市上買的，她當時還對沈煜撒嬌，說他是全天下最好的哥哥，那個樣子人見人愛。

沈煜看著地上碎掉的冰糖葫蘆，不發一言，為屍體撫上了眼，他們的遺體被安葬在了後山。

葉子衿一時無法安置沈煜，遂將沈煜帶回了蒼穹山，沈煜的住處就在葉子衿的院子里。

夜中，葉子衿想起那孩子的神情，心中不放心他一人獨處，就到沈煜房間推開門看了看。只見少年人衣冠整齊，髮絲卻有幾分凌亂，緊緊的皺著眉頭，眼角泛紅，看上去極為委屈。

徹骨的寒涼浸入西廂房內，窗子沒有關緊，葉子衿很是擔心他身子弱，得了風寒怎生是好。

葉子衿走入房內推上了窗，又剪了燭火，他溫柔道，「外面雪下的很大，早些歇息，你不睡覺，身體會受不了的。」

「我不敢睡，一閉上眼，都是血。」沈煜冷靜地答道。

葉子衿心下一軟，這麼小的孩子，就這樣失去了至親，真是可憐。他將沈煜摟在了懷裡，清冷的聲音環繞在他的耳畔，「孩子，不要怕，都過去了。」

沈煜終是忍不住，在五公子的懷裡大哭了起來，而五公子溫柔的沒有推開他。

小廝送來了熬好的湯藥，因沈煜身子向來不好，而特意為他熬制而成。

沈煜皺了皺眉，「好苦啊。」

「良藥苦口。」葉子衿輕輕拍著他的脊背。他將勺子遞給沈煜，這孩子的手也很涼，許是因為受了驚嚇。

葉子衿轉身去剪燭火，沈煜急忙抓住了他的衣袖，他什麼都沒有說，葉子衿卻看出了他的心思。那無助的神情，彷彿溺水之人抓住最後一根稻草。

葉子衿溫柔地看著他，「我今夜都不走，你安心睡吧。」

「你真的是五公子嗎？我聽我娘說起過你。」沈煜迷迷糊糊地說道，拉著他衣袖的手卻不肯鬆開。

「你娘說我什麼了？」葉子衿清冷如雨的聲音問道。

「她說你是當今天下，最大的英雄。」沈煜說道。

葉子衿心下惆悵，他拿起隨身攜帶的玉笛，站在窗邊吹奏了起來。曲調是那麼的令人心曠神怡。五公子美好的品質，旁人不可比擬，怎會有這樣一個如神仙一般的人物，活脫脫的在自己面前......在他吹奏的清心曲里，小沈煜緩緩入睡。

葉子衿瞧著他的睡臉，他的眉眼真是像極了他的母親，他忍不住摸了摸他的頭。他心想，睡吧，睡著了就沒有恐懼了。待過一些時日，葉子衿在竹林練功時。沈煜神色虔誠，一下子跪在了他面前，「五公子，我想成為蒼穹山的弟子！」

葉子衿很是為難地道，「煜兒，你的身子不適合習武，蒼穹山恐怕無法留你。況且，沈家旁系的親戚爭相扶養你，你以後會有很多人照顧。」

沈煜很是委屈地道，「沒有人會真心對我好，我只想留在五公子的身邊，不行嗎？」

葉子衿冷聲道，「不要任性，我若破例收你為徒，你必承受痛苦，我之於心不忍。你家世代從商，你是沈家長子，應勵精圖治將沈家發揚光大。」

沈煜在他身邊軟磨硬泡，仍沒能改變他的決定。

葉子衿因不忍他受苦而不收他為徒，卻不知他一瞥一笑，仿若春風。他的出現讓慶曆十九年那一場大雪裡，並非只有無盡的冰冷穿透小沈煜的心骨。

哪怕，哪怕就一天，沈煜也想緊緊地抱住他。他心一橫，一把抱住了葉子衿，「五公子......」只覺心如擂鼓。

葉子衿沒有推開他，任由他在自己這裡撒嬌耍賴，只以為他是心中不舍。夕陽照映著院內竹林，他們的身影重疊在一起。黃昏未至前，沈煜口幹舌燥勉強把話說完，「我喜歡五公子，還請五公子收我為徒！」

葉子衿冷聲答道，「我不能收你為徒，況且我即將閉關修鍊。煜兒，你當知曉，凡事只求半稱心。你的親戚要來接你，明日就會送你下山。日後你若有難處，可憑此笛來蒼穹山尋我。」

五公子將一向喜愛的笛子送給了沈煜。

沈煜將笛子捧在懷裡，他知道這把笛子是他隨身攜帶的物什。他因為五公子的冷漠而傷心，葉子衿卻在臨別之時將此笛贈予他。五公子的青笛上掛著白色的琴穗，如它的主人一般聖潔。

五公子的心思一向單純，不知世間險惡，他認為把沈煜送回沈家是對他好，卻沒有料到那些別有用心之人。

那一夜，兩人都沒有睡，聊了很多話。五公子長發隨意散落，丹鳳眼裡似有涼薄的月色。他唇邊帶笑，比起平時的清冷古板，更添了幾分柔情。

沈煜坐於書桌旁，他蘸了墨汁，一筆一畫將五公子的容顏描摹在紙上，只覺沒有畫出他的美，他又很是小心地在紙上寫了一行字。

次日，葉子衿收拾他的房間時發現，沈煜放在枕下忘記帶走的一幅自己的畫像，上面寫著詩經中子衿一篇中的詩句，「青青子衿，悠悠我心。但為君故，沉吟至今。」

如此明顯不過的心思，是小沈煜對葉子衿幾盡瘋狂的痴戀。

葉子衿不知出於怎樣的心情，將那一幅畫小心翼翼地收了起來。

隨後，五公子閉關清修，數年都不曾露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