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暖陽在實驗檯面前呆了有一會兒了，巴士上那人反常的狀態讓他有些不安，可沒等他有所動作，唐知言就來把人給接走了。現在，腦子裡全是那人離開時臉色慘白的模樣。可是，那個時候他卻不要他留在身邊。

夏暖陽這才明白，他們之間的路，還太長。

這時手機傳來簡訊的聲音，夏暖陽以為是賀冬生，沒想到卻是一個陌生的號碼。上面只有一個地名，約他在Aurora見面。署名，是陳木南。

夏暖陽看著熒幕發獃，當初就是這個號碼叫他來到這座城市的，說是小景出事。來到C城半年，他都還沒見過這個女人。但賀景提到過她，是他的至交好友。

夏暖陽雖然生在夏家，可從小卻是在外婆身邊長大，他的父親是戰地記者，母親是無國界醫生，兩個人都把彼此的事業看得比家庭還重要，最終也死在了自己說熱愛的職業上。他與他們相處的時間為零，印象也不深刻，沒有父母的教育，卻不影響他的成長。他的外婆是位優雅溫和的婦人，她支持著他的一切決定。夏家的擔子擔在他二叔身上，他雖然有著股份，卻從不放在心上。有些東西，本就不會，去爭去搶，也不過是徒勞。如果不是賀景的事，他大概一生都不會來到這座城市，也不會，遇上賀冬生。而是安安心心地讀著自己的書，去繼承母親的衣缽，成為一名無國界醫生。

夏暖陽擔心賀景，賀景6歲到18歲的所有假期都是呆在他身邊的，親情緣薄的他，除了外婆，就是被他看作弟弟的賀景了，哪怕是他的二叔夏懿，也比不上。

賀家的事他不太清楚，賀景也從不談家裡的事，他唯一知道的，就是賀景有一個弟弟，叫賀冬生。賀景是賀連雲的私生子，3歲時才被抱回家，而這個私生子，比妻子所生的孩子還要大幾個月(真是好大一盆狗血)。

賀家的日子一定是不好過的。在夏暖陽最初的認知里，賀景是被百般欺凌的私生子，而賀冬生是被嬌慣長大的貴公子，現在看來，倒也不一定。

他也不是沒有懷疑過，賀冬生和自己的母親聯手，也或者是林清在為自己的兒子爭取什麼，可調查下來，賀冬生在賀氏里沒有半個職位，連掛個名都沒有。林清是真的不喜歡這個兒子，母子倆甚至在不少宴會上鬧過不愉快。

而賀連雲，與林清和賀冬生，更像是陌生人一樣。那時，夏暖陽總會在想，賀冬生在賀景這件事中扮演什麼角色呢？加害者？受益者？旁觀者？還是根本毫不知情？

賀景唯一提到過家裡的人就只有賀冬生，話里話外關係談不上好，但也並不壞。賀景是極聰明的，不會連一個人的敵意都看不出來，他也沒有必要對夏暖陽隱瞞賀冬生對他的敵意，因為在此之前，二人根本不認識。而賀冬生怎麼看對賀氏都是無意的，這兩個人之間沒有利益衝突，所以，他選擇相信賀冬生，他是不知情的。

他相信他，他也選擇牽起他的手，他打算和他過一輩子。夏暖陽感覺得到，賀冬生對自己的感情比自己對他的還要強烈，他甚至覺得這份感情有些不對等。但他一直堅信著，在未來的日子裡，他一定會寄予他該有的感情。

可是現在，賀冬生在逃避，他卻不知道，賀冬生在逃避什麼。

外面淅淅瀝瀝下起了雨，唐知言守在門口，一臉麻木空洞地聽著屋子裡傳來的乒乓聲。都砸了很久了吧，從接回來的時候，有兩三個小時了。他甚至還能抽空想，家裡的傢具又要換新了。

現在好多了，真的好多了。

最開始的時候，賀冬生只會把自己關在櫃子里，不吃不喝不睡不說話，大了點，開始暴戾，自殘，打人，國中的時候，還打斷過一個混混的肋骨加上打成腦震蕩，那次賀冬生被賀連雲關了禁閉，卻自己跑了出去，消失了一個多月後回來的人就變正常了。可是還是會把自己關在屋裡砸東西，把一切都砸個粉碎，好像這樣就能將心底憋著的東西發泄出來。直到有一次他打了賀景，被送到精神病院，逃出去又回來後，賀冬生開始變得像一個正常人。

只要不傷害自己和別人，就好。唐知言不在乎他的朋友是個什麼樣的狀態，他只要他平安。從賀冬生還是個小胖子的時候，他們就是好朋友了。

聽到房間里的動靜沒有了，唐知言才用要是開了門進去。燈沒開，那人抽著煙坐在一地廢墟上。

賀冬生笑了笑，「不好意思啊鹽巴，又把你家弄成這樣了。」嗓音幹澀，是聲嘶力竭怒吼過的情況。

唐知言走到他身邊走下，被煙嗆得幹咳。賀冬生把煙掐滅，無奈地道，「二十多歲的人了，煙酒不沾，小知言真是五好青年。」

「那我還整天同你賽車打球呢。」

「你那不是擔心我嘛，看你每次和我們這些紈絝在一起的時候，全身都不自在。嘿，鹽巴，你不會是暗戀我吧。」

「哪有，我有，周予安的。」

「哪個男人，對你好像不好吧。」賀冬生嘆了口氣，唐知言沒說話。

沉默了一會兒，賀冬生才開口，「鹽巴，我怕，我怕我變成林清那樣的人。」

唐知言搖了搖頭，又意識到對方沒看自己，他攬住賀冬生的肩，安慰著，「不會的，你有夏先生，他是個好人。人一旦有了愛人，身上背負的就會變成兩個人來負擔，到時候，所有的壞事，都不足為懼的。」

賀冬生索性放鬆地靠在對方身上，「今天，你接走我的時候，他怎麼樣了？」

「夏先生很擔心，臉色很難看，他...真的很擔心你。」

我還是很重要。

賀冬生在黎明時才回到自己的公寓睡下，他做了個夢。夢到了他在C城遇到夏暖陽的那一天。

彼時他守在夏暖陽補習的家庭的樓下很久了。小區不能停車，車被留在了外面，他就這樣坐在樓道前面的階梯上，路過的人看他都被他瞪了回去。

那時候，他滿腦子都只有一個念頭，夏暖陽來c城了，暖暖來了，賀景沒在，他終於可以靠近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