謫仙樓是什麼地方，能幾百年延續下去的，自然能輕易探得這世間的一切秘密。

哪怕舒白剛剛說的不是真的，那真的這些他能對江子俞說嗎？更真實的東西比舒白說的還要殘忍百倍，他的確將戲演惟妙惟肖，連同自己的心都搭進去了，可這結果卻讓人如此心肝俱裂。

小侯爺為了爹要殺謫仙樓的人，謫仙樓的舒璟為了爹要挖小侯爺的心。他們倆從一開始就是相互提防相互試探的呀，如今兩敗俱傷，誰也怨不得誰。

坐在地上的小侯爺是舒璟從未見過的小侯爺，他臉上的灰敗眼裡的空洞，深深刺痛了舒璟，那渾身散發出來的絕望像地底下的寒冰，將舒璟凍得結結實實。

「我……」舒璟甚至連說一個字都用盡了所有的勇氣。

雨珠子越來越密，越集越多，灑在小侯爺的頭髮上睫毛上，他看起來還是這麼好看這麼美，哪怕臉上毫無血色，還是這灰暗血腥的世界裡唯一的亮光。

「小侯爺………」舒璟又低喚了一聲。

江子俞抬眼，再次看向舒璟的眼時已退去空洞，漫上一層厚厚的冷寒，「我在呢，阿璟可有什麼要解釋的？我聽著。」

無數的話要對他說，無數的事要對他講，是的，他想起過往的一切了，他想起小時候被舒白毒打後不知聽謫仙樓里的誰說雲谷的毛尖草可以療他身上的累累傷痕，於是他拼了命地往雲谷跑，他至今都不明白他為何能輕而易舉地進入那個被稱之為只有死人才能進的雲谷。他第一次見到江子俞是在一個長虹橫亘天際的傍晚，年少的江子俞也在摘毛尖草，身上無不透著禁慾的氣息，獵獵寬袍，在無數絢爛妍麗的花中像一隻白鷺。真吸引人，也真羨慕他啊，可以堂堂正正地站在黃昏里。

無論是少年的江子俞，還是成年的江子俞，在歲月的長河中一點都沒有變，不管有沒有記憶，不管在什麼時候遇見他，舒璟還是會喜歡他，不顧一切地奔向他。

無數的話卡在喉嚨里，到最後成了一聲嘆息，舒璟用很輕很輕的聲音說，「對不起。」

「對不起什麼？」小侯爺臉上攀上凄厲，目光灼灼如火剮一樣割在舒璟的心頭。他起身狠狠捏住舒璟的下巴，字字如刀，「舒璟，你要如何償命？」

眼淚從舒璟的眼眶滾落，滑入小侯爺的掌心，只聽小侯爺厭棄地說了一個字「臟」。是了，從一開始他就嫌棄他是乞丐，嫌棄他臟。一恍惚，像回到不久前。彷彿小侯爺從未娶過他，這段旖旎的春光從未存在過。他沒有在他懷裡撒嬌，他也不會寵溺地由著他鬧。

「一切聽憑小侯爺處置。」舒璟閉上眼，失笑。果然得了不該得的，就要付出慘痛的代價。

若這時小侯爺沒有被憤怒沖昏頭腦，他就會想到他胸膛皮膚一片光潔，根本沒有刻什麼重生術的字元。若這時還有一絲理智在，他就會想到舒璟已衝破黑蟻封印，完全可以輕易碾壓了自己，而不是一臉無望巴巴地站著求死。只是小侯爺當時想不到，很長的一段時間內都想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