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煙柳說的話白棠其實都明白，只是他也沒去過崑崙，也能理解這姑娘對未知的恐懼。

但現在這個情況，也確實沒有辦法帶著這個姑娘，他自己都得依靠師父保護，已經算個累贅了。再加這麼個姑娘，大概真的會耽誤事情。

白棠只能嘆了一聲，拉過雪塔去別處安撫她。

陶小小休息好了冒出來，飄到喬煙柳面前問他：「你打算怎麼把這個姑娘送回去？」

「秘法仙門的弟子都派下來了吧。」他問了一句，「隨便找個弟子唄。」

「那也得人家認你的身份，喬煙柳，你現在……」

「我知道。」喬煙柳打斷了她的話，藏在額發的眼睛微微垂著，「不用一直強調我是墮仙這件事，我知道。」

「唉。」陶小小嘆了一聲，「你這孩子，也真不知道是像了誰了。」

一行人整頓了一下，由卷霜雪出去找秘法仙門的弟子，而白棠則是帶著他們一起回了自己的家。

白家小兩口只有這麼個兒子，兒子說要去仙山拜師，他們也就放任孩子去了。本來以為這輩子或許都見不著兒子了，結果兒子突然回來，還帶回來個仙君，他們驚訝之餘，慌張接待。

喬煙柳沒有進食的必要，但架不住小兩口端上來各種豐盛的海味，白棠也盛情的給他拆著海鮮。

他實在有些盛情難卻，只能拿著筷子象徵的吃上幾口。然後就看著這其樂融融的一家，和窩在一邊不開心的雪塔。

一頓飯吃完，喬煙柳說要出去走走，把白棠喊上了。

白棠跟著他一起出門，帶著他去海灘。風吹過海浪，卷帶著一點鹹腥的味道撲進鼻中。他看起來很放鬆，整個人都舒緩的在沙灘上吹著海風。

鹹腥的海風捲起來喬煙柳的額發，露出了其下遮掩的素白額印，還有那雙水青色的眸子。

「白棠，你知道什麼叫斬斷塵緣麼？」喬煙柳忽然問他。

白棠一愣，遲疑了一下，輕輕.點頭：「我知道，師父……」

「我帶你回來，是想給你最後一次選擇。」喬煙柳道，「跟著我未來會怎麼樣，我也不知道。」

「師父……」白棠看著他，皺了皺眉。

「你是個好孩子，我不該瞞著你。」喬煙柳長長吸了一口氣，緩緩的吐出來，「我是墮仙。」

「我知道。」白棠悶悶的應下。

喬煙柳一愣，驚詫：「什麼？」

「我知道。」白棠垂著眸，聲音很低，「可是師父，我們結的契，能解開嗎？」

喬煙柳一啞：「呃……」完了，解不開。

「不管師父是什麼，你都是我師父。」白棠抬眸看他，「這一生一世，都無法改變。」

喬煙柳抿了抿唇，輕輕嘆了一聲：「你也知道，我們現如今要去尋回崑崙鏡碎片，我也沒什麼可以教你的……」

「師父……你也要把我送回崑崙吧？」白棠聲音有些發啞。

喬煙柳搖搖頭：「我是希望你留在家裡。」

白棠一愣。

「我之前問過你，為什麼想要修仙，你說是為了照顧父母。」喬煙柳過來摟住他，輕輕摸著他的頭，「可是傻孩子，一旦踏上修仙的路，前塵盡斷，你還哪來的機會孝敬父母？」

「父母和師父……只能選一個嗎？」白棠撲在他懷裡，低聲問他。

「誰說只能選一個了？」喬煙柳輕輕笑起來，「你可以留在父母身邊，伺候他們直到離世，然後再來找我。」

「可是師父會在哪……」白棠問他，「你回不了崑崙了吧？」

「找完崑崙鏡碎片之後，我會回崑崙。」喬煙柳道，「不管如何，崑崙仙君還是寵我的，不會殺我，頂多也就關起來吧。」

白棠抱著他，哼唧了兩聲：「師父就是跟我說這些麼？」

「嗯。」喬煙柳放著目光看著遼闊的海，「崑崙鏡碎片必須儘快找回來，不然還不知道會引起怎樣的浩劫。」

「師父，我能不能問你件事？」白棠抬眸看他，清透的眸子里倒映著他的模樣。

「什麼？」喬煙柳心頭一跳。

「師父為什麼……會變成墮仙？」白棠細聲道，「之前你跟鏡靈講的時候，我、我不小心聽見了，但是沒懂……」

「沒懂我為什麼那麼恨師父？」喬煙柳輕輕笑了笑，「其實已經不恨了。」畢竟都殺過一回了，再大的恨意也差不多煙消雲散了。

「那為什麼還是變成了墮仙？」白棠茫然。

喬煙柳無奈了一下，那不是重生回來的時候已經是墮仙了他也沒辦法逆轉啊。

當然，這種答案是不可能直接告訴白棠的。他只能裝模作樣的沉吟了片刻，低聲道：「可能是恨自己吧……」

「啊？」白棠更加茫然。

「師父養我教我，亦師亦父。被他冤枉，真的挺難受的。」喬煙柳淡淡笑了笑，「就好像你跟鄰居家的孩子出門玩，結果他受傷，所有人都指控是你打傷他的，連你爹都不信，你該怎麼辦？」

「找到證據自證清白啊。」白棠道，「我爹肯定是信我的……」他話說一半，忽然頓住，再看喬煙柳，忽然就明白了過來，又摟住他蹭了一下，「對不起師父……」

喬煙柳低低笑了一聲：「我其實也不是恨他……只是想不明白，我是他養大的，他為何不肯信我。」

白棠安撫的拍拍他的背。

「你也想清楚吧。」喬煙柳摸摸他頭，「收回這塊碎片之前，我們應該會在東洲暫居一段時間。」

「要住我家嗎？」白棠問。

「不會太麻煩了嗎？」

「不會，只是希望不會耽誤師父的事。」

「耽誤不了。」喬煙柳笑起來，繼續吹著海風。

散完步回去的時候，陶小小又冒了出來，拿了幾枚銅錢正在卜卦。

「鏡靈大人這還會六爻之術呢？」喬煙柳順嘴侃她，結果被她直接一枚銅錢砸過來，正中額頭。

喬煙柳委屈吧啦捂著額頭蹲去了一邊。

「碎片下落找到了，在一個叫容蘭的女子手中。」陶小小收拾好銅錢，遞還給了白家夫婦。

「容蘭？是不是賀豐商行的容掌櫃啊？」白夫人出聲問了一句。

「娘你認識啊？」白棠好奇的問了一句。

「也不算認識，我們跟賀豐商行有交易。」白夫人道，微微皺了皺眉，「容掌櫃挺不容易的，據說當年嫁人沒多久，丈夫就死了，留下她和遺腹子。她一個人頂著壓力把孩子生下來養大，好不容易日子慢慢好起來，兒子也娶媳婦了……」

說到這，她忽然頓了頓，偏頭看了一眼白棠，輕輕笑了笑，繼續道：「但兒子娶完媳婦沒多久，就出意外沒了，就她跟兒媳婦兩個相依為命，本來一直是勉強度日，前不久不知怎麼的，忽然成了賀豐商行的掌櫃。」

「有人說是容掌櫃的用了什麼不正當的手段，還有說是用兒媳婦換的……流言蜚語挺多的。」白夫人低低笑著，「仙君也別怪老身嘴碎，我們這些小老百姓，茶餘飯後的總愛嘮些家長里短的。」

喬煙柳笑了一聲，扯開了話題：「崑崙修的不是無情道，白棠可以娶妻生子。」

白棠一愣：「啊？」

白夫人也一愣，慌張的擺擺手：「仙君誤會了，我們老兩口也知道仙凡有別……沒奢想過什麼，只希望小棠能好好的。」

陶小小沒讓他們就這個話題繼續下去，伸手凝了一枚冰晶給喬煙柳，吩咐道：「這次碎片有些污染了，不能直接回收，你想辦法凈化一下。」

喬煙柳有點愕然：「還能污染？」

「嗯。」陶小小淡淡應聲，「雪塔那塊是運氣好，現在我能感應到的大多碎片，都被污染了。」

喬煙柳沉默了片刻，輕輕嘆氣，接過了她遞來的冰晶：「知道了。」

有白夫人提供的那幾句情報，喬煙柳找人倒是挺容易的。

賀豐商行在東洲是個老商行了，本來是幾家分管，容家也有點兒權利。

喬煙柳問東洲的妖族又打聽了一下這個容掌櫃的事，得到了她更詳細的身世。

容蘭是賀豐商行容家獨女，卻不聽父母言，非要下嫁給一個窮書生，還變賣了自己所有的嫁妝來供他讀書。

結果這書生趕考途中，遇到山賊，就那麼一命嗚呼，被官府帶回來的時候，屍首都是殘缺的。

容蘭當時揣著肚子，怎麼也不肯聽娘家的話打掉孩子再嫁，非要把這孩子生下來，然後帶著孩子相依為命。

好不容易兒子養到二十歲，娶回來一個勤勞能幹的媳婦，一家三口其樂融融。結果這渾小子非要出海，說有機遇，能賺大錢。

結果這一出去，直接被海吞了，尋回來的時候，屍骨上的肉都被魚啃爛了。

也就那時候，容蘭父母相繼因病離世，賀豐商行為了奪她手裡那點絕戶財，設計搶了她兒媳婦，說要賣去滄州青樓。

容蘭為了兒媳婦，答應了他們的要求，將容家退出了賀豐商行，帶著兒媳婦相依為命。

直到不久前，她不知道是突然發了什麼瘋，去了賀豐商行要權。結果也不知道怎麼回事，還真被她要到了，半個月的時間就成了賀豐商行的掌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