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洵自己以前也胃難受過，所以他自然也知道胃痛究竟是多麼痛苦的一件事。

他沒有多說什麼，只是慢慢地幫楚辭揉胃。

楚辭的胃很脹，庄洵的手光是放上去，都覺得這個人不是很好受。

也不知道之前這個人痛了多久，又是忍了多久。

對不起，以前我都沒有注意到。對不起，以前都缺席了，以後我，會一直陪在你身邊的。

庄洵揉了好久，楚辭開始噯氣，噯氣是件好事兒，畢竟積壓在胃裡的氣體可以出來一點。

庄洵的手腕又酸又痛，他們這些每天蹲在電腦熒幕前面做遊戲的傢伙腱鞘幾乎都好不到哪裡去，長時間使用的情況下，這種弊端就非常赫然地凸顯出來。但是胃脹並沒有好轉多少。到最後，楚辭都有些煩了。他摁住了庄洵的手。

「還痛嗎？」

楚辭搖搖頭，「不痛了。」

雖然他嘴上是這麼說，但是腦門上的冷汗也不見得少。庄洵急匆匆地下樓買了個熱水袋，給他灌滿熱水擱到胃上。兩個人又重新找了個舒服的姿勢，開了投影儀，直接在床上看起電影來。

柔軟的被子、被熱水袋烘的暖暖的被窩、牆上播放著的期待已久地電影、身邊躺著的關心自己的心愛的人。

可能歲月靜好也不過如此了吧。

楚辭攬住庄洵，揉揉他亂糟糟的腦袋。

「都可以做鳥窩了。」

「這不叫凌亂，這叫亂得很有條理，亂得很帥氣。」

庄洵自覺是一個非常有毅力非常執著的人，他身上的執著勁兒就是能把一座千年大冰山給融化掉。

他每天早早起來地熬粥，變著花樣兒地做可口易消化的飯菜，每天盯著楚辭吃藥。

他們早睡早起，保溫杯里泡枸杞，他們定時鍛煉，保持心情愉悅。

但是不知道為什麼，楚辭的病並沒有得到好轉，反而和之前一樣、不，應該說是以更為可怕的速度繼續惡化下去了。

他晚上也開始胃疼，開始整宿整宿地睡不著。胃疼讓他根本就沒沒辦法適應平躺的姿勢，他們家的軟床並不像醫院的病床一樣可以搖起來，庄洵不得不把家裡的所有的棉被給拉出來。

庄洵心疼得要命，楚辭晚上痛得睡不著，他也沒法兒安心睡下去，只能徒勞無力地繼續幫楚辭揉胃。

有時候一揉就是一個晚上，只有到了凌晨時分的時候才能夠喘一口氣兒。

一開始庄洵是堅決反對楚辭吃止痛片的，畢竟止痛片這個東西會上癮，說不定哪天就戒不掉了。

但是現在楚辭的狀況惡化得太厲害，如果不吃止痛藥的話完全就睡不下去。

他白天還需要工作，他需要過目的東西可比庄洵這個小小的遊戲製作人給多多了。他必須要保證充足的精力，於是他只能開始吃止痛藥。

可吃止痛藥根本就是個無底洞。

拿到楚辭新的體檢報告的時候陳楚涯差點兒整個人跳起來了。

「我靠、你們，你們告訴我你們到底是怎麼樣才讓楚辭的身體惡化得這麼快的！就短短一個星期的時間，為什麼胃部的潰瘍多了這麼多！我跟你說，我上一個病人每天抽煙喝酒都沒有像楚辭這樣惡化得這麼快了！你們到底是挑戰吉尼斯世界紀錄了還是幹什麼了啊怎麼情況會糟糕成這樣！」

庄洵被劈頭蓋臉地一陣吼，

他被吼得有些懵，他的眼眶有點兒紅，眼淚從眼底里翻滾出來。

「再繼續惡化下去就胃癌了你們知不知道啊！」

「我以前跟著楚辭的時候情況都沒有這麼糟糕！庄洵！為什麼你一回來惡化的速度就會變得這麼快！」

庄洵嗓子啞得說不出話，他很想說「我不知道」。

小時候的鄰居總是叫他瘟神，叫他掃把星，說他剋死了爸爸然後又剋死了媽媽。

庄洵不信，他拍著門對鄰居大吼，說，我一定會找到一個愛我的人的！

後來，他找到了，這個人真的真的很愛他，但是，現在，就連這個人也不能繼續陪著他了嗎？

楚辭張了張嘴，想要說些什麼，最後，只是緊緊地把庄洵抱在懷中。

他的懷抱是這樣的溫暖熾熱，楚辭揉了揉庄洵的發，柔聲道：「這不怪你......以前鄰居常常說，胃癌是會遺傳的，我還常常不信......現在看來，這就是我的劫吧，逃不過的。只不過，剩下的路，你能陪我繼續走下去嗎？」

最後的那一段時間，庄洵就像是活在夢中。

楚辭惡化的速度實在是太快了，後來他連上班都做不到了。

庄洵上樓去送文件，然後整整好遇見了暈倒在地的楚辭。

胃痛讓他吃不下多少東西，低血糖帶來的眩暈讓他連移動都變得困難。

他現在的胃根本就承受不了任何的藥片，哪怕是止痛片。他現在要是想睡著，只能喝酒。

楚辭說他不想去醫院，庄洵哭著答應了。

他開始反反覆復地發低燒。

庄洵知道，這是癌症前來的徵兆。

楚辭開始長睡不起。以前還在上學的時候，都是楚辭盯著庄洵上課睡覺的側顏，楚辭上課睡覺的情形是在過於罕見，庄洵終於在這個時候可以看了個夠。

他結束了手上的工作，把楚辭的工作交給可靠的人之後，庄洵就開始每天守在家裡陪著楚辭。

楚辭一開始還很不樂意，說你這樣怎麼行，不出去曬曬太陽身上就只有病氣了。

但是後來楚辭就開始哭，他說，你不要走，我一個人好害怕好孤獨。

庄洵的心都快要碎了，楚辭多堅強的一個人啊。以前，痛到昏厥都沒見他掉一滴眼淚。

庄洵努力地去抱住楚辭，讓自己的身上的熱量多一點地轉移到楚辭的身上。

但是不夠，不管他多麼努力地想要溫暖楚辭，楚辭身上的熱度都會一點一點散去，像是無底洞那樣。

楚辭仍舊不肯去醫院，他現在完全沒辦法進食了，葡萄糖和營養劑支撐著他最後的生命。

他病骨支離著，撐起身子，看著窗外的暖陽，道：「今天的太陽很好，我想出去走一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