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娘的驗屍結果出來得很快，是因為甄邱下的藥，她身體產生了顧辭文所說的過敏，氣道淤腫，導致了窒息。

那藥物雪卿也提取出來了，是一種複合藥物，可以讓人神志恍惚，達到控制人的效果。

若是使用過量，可能會影響神志，使人變得痴傻。

雪卿在秋娘身上檢測出來了大量這種藥，推測甄邱當時應該已經處於很焦急的狀態了，下藥的時候並沒有控制量。

秋娘就算沒有死，也可能會神志受損一輩子。一時間倒也說不清到底是這麼死了好，還是救回來的好。

只是人已經死了，再考慮這麼多也沒有意義。雪卿將她的屍身整理好之後，開始研究是否有什麼辦法可以治療這所謂的過敏。

顧辭文則是帶著秋娘的屍體回家，喊宋薇兒再來準備一次葬禮。

秋娘是收養來的姑娘，其實一直沒有給什麼正經的名分。他們是當女兒在養，只是沒有去戶部給秋娘上過戶籍，她自己也不要，說高攀不起顧家。

其實他們是打算等秋娘要嫁人的時候，再正式給她套上顧家小姐的身份。戶籍的申請顧辭文都寫好了，只差去戶部給戳個章子了。

只是沒想到，這個女兒突然就這麼沒了。

顧辭文一下覺得很疲憊，前所未有的疲憊，這些年所堅持的一切，這麼一瞬間好像全給他擊垮了。

「顧哥哥。」宋薇兒過來陪著他，把他摟在懷裡，輕輕摸著他的頭，「不是你的錯，如果不是你，這孩子早就死了。」

「我知道。」顧辭文把頭壓在她肩上，蹭去了自己的眼淚，「我只是很難受，這孩子大名都起好，嫁妝也給她備了那麼多……」

「秋娘是個好孩子，下輩子一定會遇到一個好好待她的父母。」宋薇兒靠著他的頭，輕輕的拍著他，「好了顧哥哥，事情還沒有解決，秋娘的後事交給我，你去把害死她的兇手繩之以法。」

「嗯……」顧辭文悶悶的應了一聲。

因為秋娘的死，顧棋語跟李君蘭兩個精神狀態都不是很好，尤其是李君蘭，抱著他哭了半宿，嗓子都哭啞了。

秋娘是很小的時候，被顧棋語從人牙子手上搶回來的，人牙子追到了顧家，拿了秋娘的賣丨身契，說要麼把這個孩子買下來，要麼就把孩子還給她。

顧棋語不肯還，也不肯給錢。拽著自己母親的衣角，說分明是她強搶人家女兒。

小姑娘當時眼睛都是哭腫的，在人牙子的目光里，揪著衣角，朝著顧棋語道謝，然後自己走出了顧府。

顧棋語攔不住她，又被自己母親抱住，沒忍住哭了起來。

顧辭文是後面從刑部回來之後才知道這件事的，便找到了人牙子，從她手上花了整整五十兩把秋娘買回來。

當時說帶她去戶部登記，小姑娘沒同意，非要當丫鬟伺候他們。

顧府不缺丫鬟，缺一個陪顧棋語的玩伴，所以這小姑娘一直都是跟著顧棋語一起養著的。

顧府上下都是管她喊小姐的，養著養著，這個撿回來的女兒，倒是覺得更可愛些。

她及笄之後，宋薇兒就一直在給她攢嫁妝，這會兒都攢了小半個庫房了，衣食住行全都涵蓋了進去，甚至早先便備好了棺材。

沒想到，倒是棺材最先用上了。這些嫁妝，反倒都成了陪葬。

來幫宋薇兒整理秋娘物件的時候，顧棋語又看見了那枚他從江南帶回來給秋娘的玉佩，她一直好好的收藏著，放在自己的小匣子里。

那裡面是秋娘這些年收到的各種小玩意兒，顧辭文送的髮飾，宋薇兒送的頸飾，更多的就是顧棋語給她的東西，大大小小，裝滿了整個匣子。

他捧著這個匣子，眼淚就掉了下來，直直的摔進了匣子里，碎在那玉佩之上。

「不是說玉都是擋災的麼……」

他低聲說了一句，把匣子合上，抬手抹掉了自己的眼淚，將這個匣子是給了侍候的下人。

李君蘭在幫著宋薇兒一起清秋娘的衣服，裡面還有過年那時候，他帶著秋娘去定做的新衣，秋娘還只穿了一次。

「就不該同意讓她冒這個險的。」他啞著聲音，眼淚都掉在了衣服上，暈開了大片大片的水漬痕跡。

「這是什麼？」宋薇兒突然在衣服里摸出來了一封信，有點愣住。

李君蘭抹了一把眼淚，湊過來一起看著：「秋娘寫的嗎？」

宋薇兒帶著疑惑拆開了信件，上面是非常娟秀的蠅頭小楷。

「見字如晤，我是秋娘。」

「找到這封信的應該是娘吧，請允許秋娘失禮的喊您一聲娘。秋娘知道自己出生卑微，配不上這麼喊您，但這些年來，您的教養之恩，秋娘沒齒難忘。」

「秋娘也知道您在給我準備嫁妝，可是秋娘不想嫁，不想離開你們，不想離開哥哥。秋娘是不是很貪心？這可能就是我天生的劣根性吧。」

「娘找到了這封信，說明秋娘果然是出事了吧。秋娘是女孩子，幫不上什麼忙，看著爹跟哥哥一直在發愁，什麼也做不了。」

「我習不了文練不來武，這是唯一能幫上忙的地方。秋娘知道，此舉危機重重，一個不甚，可能就會喪命。所以秋娘提前寫了這封信，藏在衣服里。」

「要是我成功回來了，就可以把這燒了。不然，便會在清理遺物的時候，被發現。不管發現的是誰，這封信最後還是會落在娘手上的吧。」

「替秋娘跟哥哥道個歉，讓他原諒秋娘的任性。秋娘其實很喜歡哥哥，非常非常喜歡，可是秋娘不能一直陪著哥哥，便只能趁早斬斷這一點孽緣。」

「還有蘭姐姐，林姐姐離開的時候，他真的很難過，秋娘要是出事了，他也會難過的吧。秋娘能感覺到，他非常的寵愛我。」

「娘，你提秋娘安慰他，告訴他，秋娘的事不是他的錯，讓他好好的吃飯，好好的休息，不要把錯都歸結到自己身上。」

「秋娘也不知道還能再寫什麼，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會死。秋娘其實也害怕，可是更擔心爹跟哥哥，還有那些因此死掉的母親和孩子。她們本來都會好好的，結果現在全都變成了冰冷的屍體。」

「要是能抓住犯人，秋娘就算死，也死得其所。對了，爹應該也會很難過的吧，他前段時間還說，等今年秋娘生辰，就帶秋娘去戶部改籍，他給秋娘起了個好聽的名字，叫顧知秋，說是『葉落故知秋』，秋娘的生辰也正好在秋日。秋娘的墓上，能不能寫著這個名字呀？」

「就算是秋娘最後的一點任性請求，讓秋娘作為顧家的女兒入土為安，好不好？」

「書不盡意，言不盡思，萬望珍重，秋娘筆。」

兩人看完了信，抱團在一起痛哭起來。

短短幾個月時間，顧家這是第二次舉辦葬禮了。不同於林妙兒，秋娘在京城有很多相識的貴族小姐，尤其是跟她關係很好的江家小姐，嫁去章家之後，一直沒能在跟秋娘見上一次。

她這會兒正挺著肚子，過來送秋娘最後一程，趴在秋娘的棺材上哭得聲嘶力竭。

知道京城一直有孕婦走失的時候，她就被章家關著不許出門，就是怕她也被盯上。秋娘做餌的時候她其實聽說了個大概，還以為秋娘是真的有孕，一直擔憂秋娘會不會出事。

結果再聽見秋娘的消息時候，就是死訊了。她便不顧夫家阻攔，硬是大著肚子跑來。

她趴在棺材上哭，也沒有人去拉她，全都是只是靜默的偏開了頭。

「江小姐閨名帶了個楓字，秋娘一向管她喊楓娘的。」顧棋語啞著聲音跟李君蘭道，「她說她們倆一個秋一個楓，註定是一輩子的好姐妹。」

李君蘭啞著嗓子應了一聲，輕輕抬手摟住顧棋語，靠到了他身上。

秋娘停靈的時候，針對甄邱的案子也開始了三司會審。面對披露出來的證據，甄邱供認不諱。

而他的理由，和雪卿猜得相差無幾。就是為了復活自己出生就死去的女兒。

因為這雙胎一死一活，他妻子受到沉重打擊，精神有些失常，非說那孩子還活著。

他起初也在勸導妻子，甚至求神拜佛，只希望妻子和剩下的女兒平安，結果就遇到了那個走方大夫，聽說了這巫蠱之術。

這麼玄乎的法子他一開始當然不信，可查閱了古籍，尤其是自己親自走了南疆一趟之後，他相信了，因為他見到了被複活的雙胞胎孩子。

那對孩子也是出生的時候死了一個，然後家裡邊使用了這個巫術，將他救了回來，現在長得一表人才，還娶了妻。

他覺得自己抓住了希望，他要試試，他必須試試。

為了妻子，為了孩子，也是為了自己。

他不覺得自己做錯了事，他這一生救人無數，就算剖了那幾十個孩子又怎樣？那是老天欠他的命，就該還給他！

顧辭文覺得他已經沒救，直接打入牢中，秋後問斬。

其他人也沒覺得有問題，同意了這個解決。這種人死不足惜，甚至恨不得千刀萬剮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