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宮之中，幾個兄弟姐妹正聊得開心，忽然側眼瞥見懷中抱著一包東西過來的靈書，不由得都停了下來，一起看向他。

靈書的腳步明顯頓了頓，被一群貴人看著的他感覺不自在極了，捧著傷藥支支吾吾的不知說些什麼。

李承乾看著靈書捧著的傷藥，頓時明白了一切，這個小太監應該是某個被派過來看望自己的人，只是不知道是那個派過來的：「你是……」

靈書被這麼一問，頓時有些緊張，咽了咽口水，往前走了兩步：「奴才，奴才名叫靈書，是六殿下的人。這是六殿下特意送過來給您的傷藥。」

「哦？」李承乾輕輕一挑眉，「暗兒送來的？」說到這兒，李承乾抬手，靈書急忙上前將傷藥遞過去。

李承乾接過傷藥瞥了一眼。看著那傷藥包裝側面明顯的汗漬，又抬眼看了看靈書的手，頓時笑了起來：「他來過了？」

靈書緊張的抿了抿唇，回話道：「六殿下是來過了。」「那怎的不進來？」說罷，李承乾抬眼看了看靈書，將傷藥輕輕放在桌邊。

「還能怎麼不進來？」李泰忽的嗤笑插嘴，話里明顯的帶著鄙夷，「咱們幾個相聚，他憑什麼插進來？」

此話一出，頓時惹得全場的目光，也只有靈書低著頭越發不敢言語，同時，也惹來李承乾不贊同的目光。他微微蹙眉看向李泰，輕輕一挑眉，礙於還有下人在場，也沒有多說什麼，只是輕輕點了點桌子，看著莫名讓人有些害怕。

李泰抬眼冷哼一聲，眼底還是帶著幾分不滿，語氣也變得更為怪異：「兄長倒是偏幫那個庶子。」

一旁坐著的何稱輕輕眨了眨眼，低頭微乎其微的嘆了口氣，似乎受不了這種氣氛似的，連忙起身，一手輕輕按在李承乾的肩膀上，一手拿起桌上的傷藥圓場：「六殿下送來的傷藥都是好藥，等等我幫大郎用上吧。」

李承乾嚴肅的看著一旁的李泰，抬手輕輕拍了拍何稱放在自己肩上的手。

「好好好，我錯了行了吧？」李泰終於受不了李承乾的目光，抬起一隻手遮擋著，幹咳兩聲敗下陣來。   

聽到李泰承認錯誤，李承乾也終於不再計較，輕輕頷首沖靈書玩笑道：「辛苦你特意送一趟了，還請回去告訴六弟，若是他來看看孤，孤這身子說不定能好的快點。」  

靈書緊張的點了點頭，好像把這些話當了真似的，彷彿接到了什麼重任一般莊重的點了點頭，正色道：「奴才明白。」說罷，俯首行禮後匆匆告退。  

看到靈書離開，李承乾這才再次看向李泰，開口道：「暗兒也是我等的兄弟，何來『憑什麼來』一說。日後可不許如此了。」   

李泰嘟了嘟嘴，不可制否的聳了聳肩，繼續吃著桌上的飯菜，也不知道到底有沒有聽進去。

耳房內部，沈羽抿了抿唇。獃獃的望著外面的方向。好似被人遺忘了一樣，但實際上，他所在處已經被裡里外外的包圍起來,不留一點逃脫的餘地。

或許是李承乾提前的吩咐，即使是出現了有刺客這麼大的事情，還是沒人帶走沈羽，只是讓他繼續待在這個地方。

注視良久，沈羽站起身緩緩朝著門口挪去。出了刺客這件事，沈羽是知道的，昨夜那嘈雜的聲音讓他想忽視都難。此時的他才真正知道了事情的嚴重性，或許，他該把自己知道的說出去。

門口，手持長矛的守衛堅定的目視前方。

「通傳一聲，我要見太子殿下。」明明是打算服軟的，可沈羽脫口而出的毫不客氣的話卻讓那守衛忍不住皺了皺眉。

守衛有那麼一瞬間，想直接假裝沒聽見這話，但還是憋了口氣，用十分懷疑的眼神上下打量著站在門內一副心事重重模樣的沈羽，遲疑的開口道：「想說什麼？」

這話一出，頓時惹來沈羽奇異的目光：「憑什麼告訴你啊？」關鍵沈羽的語氣還真誠極了，彷彿是從心底發出這樣的疑惑似的，叫人想發火都發不出來。

那守衛被這樣的沈羽給氣笑了，轉身不去看他，皺眉沖自己身邊的人點了點頭，頓時有人上前取代了他的位置繼續看管。而自己則小跑著來到李承乾所在的地方。

依次向在場的人行禮後，守衛抬眸嚴肅的看向李承乾：「太子殿下，那位沈太醫說要見您，大概是準備招了。」

這話一出，李承乾還沒回答，便傳來了李泰連珠炮似的提問：「哪個沈太醫？招什麼？什麼事？我能去看看嗎？」一

串問題出口，頓時惹得李承乾略帶無奈的目光，他輕輕嘆了口氣，低聲道：「此事與你無關，解釋起來太過麻煩，等結束了再告訴你。」

「哦……」李泰失望的撇了撇嘴，環視在場的一群人，在看到長樂公主一副認真點頭的模樣，頓時又將探究的目光轉移到了她的身上。長樂公主明顯一頓，側過腦袋道：「皇兄說得對，此事與你無關。」

實在不是長樂公主不想告訴李泰，只是她一旦說了，李泰一定會一問到底，各種各樣的問題層出不窮，還不如直接不說的好。看著李泰一副躍躍欲試想要纏著自己的模樣，頓時移開視線逃避著。

「太子殿下，現在要過去嗎？」一旁的守衛小心翼翼的開口詢問道。

李承乾僅僅猶豫了片刻，便點了點頭：「現在，等不得了。」李承乾說出這話的一瞬間，何稱立即放下手中的一切站起身：「好，我陪你。」

「不必。」李承乾淺笑著輕輕按了按何稱的肩膀，讓他坐下，語氣不由自主的柔和起來，「你好好在這兒待著，先吃些東西，我自己去便可。」

「真的不用我陪你嗎？」何稱順著力順從的坐下，卻還是不死心的開口問了問，問這話時，他抬頭看著李承乾，撇著嘴委屈巴巴的模樣讓李承乾一愣，差點就順口答應了他的話，但最終還是默默的抬起手，蓋住何稱的眼睛，輕哼一聲：「嗯，我又不是稚奴那個年紀的孩子，不必事事跟著的。」

聽到這話，一旁安靜吃東西的李治忽然停止了咀嚼，並投出了幽怨的目光。可惜的是，場上所有人都沒有注意到這一幕。

「那好吧。」何稱聳了聳肩，抓住自己眼睛上的手挪開，輕輕吐了吐舌頭。

李承乾就這麼跟著守衛離開，在來到關沈羽的那間耳房後停下了腳步，側身立在門口，半眯著眼看向沈羽，輕輕一挑眉示意他開口。

沈羽似乎有些緊張，垂在兩邊的手小心翼翼的捏著自己的袖子，微乎其微的咽了咽口水：「那日，我確實知道舒雲跟著我。但我以師父的名義發誓，那些人失蹤一事，確實不是我做的。」

看著李承乾一副瞭然的表情，沈羽越發的緊張起來，生怕對方不相信自己的話似的，連忙繼續道：「若此事是我做的，我便不配做師父的學生。」說罷，還極為認真的看著李承乾的眼睛，良久後，才抿唇道：「不如，進來說？」

李承乾低頭一笑，側眼看了看身邊的守衛，那守衛立即瞭然的跟上，兩人一同走了進去。

進了門後的李承乾顯得放鬆了許多，他自然的走到桌前坐下，輕輕撇了撇一旁的椅子，勾唇道：「坐下。」

沈羽沉默著看了眼兩人，默默關上房門上前坐下，開言道：「那日，我離開後，因為趕著要回太醫院，便特意抄近路，打算走些小路。那時我還不知舒雲跟著我。我過去的時候，有人提醒我身後有人，回頭便看見舒雲提著棍子。」

說到這兒，沈羽頓了頓，似乎是還在後怕似的，嘆氣道：「要不是他反應快，先下了手……」

「他？」李承乾打斷了沈羽的話。

沈羽一愣，隨即輕輕眨了眨眼，不自覺的往窗外一瞟：「蘇喜。」

這個答案屬實讓李承乾有些驚訝，他默默按下自己的情緒，眯眼揚了揚下巴，示意沈羽繼續說。

「隨後，他叫我不要管。我便直接離開了。」沈羽垂下眼瞼，不去看李承乾。

李承乾默默觀察著沈羽的神情，那帶著些許自責的回味不似作假：「事後也沒有採取什麼行動？孤就舒雲一事問你時，你還想隱瞞下來？」

「我…我不知事關人命。」沈羽的聲音越來越小，「更別說那日，舒雲原本就打算對我做些什麼，我又何必幫她？」

李承乾有些諷刺的笑了笑，也不接話，只是輕輕搖了搖頭。或許沈羽原本確實不知事關人命，此事就他說出「舒雲也說了」這句話便可以看出來。但在自己拆穿後還不知，就有點說不通了。

沈羽見李承乾不接話，深吸一口氣，彷彿鼓足了什麼勇氣似的，繼續道：「至於診治記錄，確實曾有人重金收購。我…還得免費替一些窮苦人家診治不是？也想著那東西沒什麼用，便答應了。有了銀子，做一些善事也更加方便。殿下若是不信，可以派人查證，我往外面施了不少銀子。」

沈羽說話的速度越來越快，胸前的起伏也越來越大，情緒更是極為激動，也不知是為了說服誰：「更別說，那日我知道失蹤的都是診治記錄上的人之後，便努力尋找他們在外面的親人，還在的都送過去了一些銀子以便他們生活。不在的也都以他們的名義給寺廟道觀送了過去。他們那些人，活著的時候我為他們診治，即便是沒了，我也努力補償。我自認為沒什麼對不起他們的地方……」

沈羽的話還沒說完，便被李承乾打斷：「孤時間緊，那些個辯駁的話便免了吧。直接說，那個重金要你診治記錄的，是哪個？」

沈羽的情緒逐漸平靜下來，輕輕的喘著氣，默默閉上了眼睛：「最初幾次和我接觸的，應當是不同的人，從未露過面，說話的時候也刻意捏著嗓子，辯不出男女。也是近來才固定下來，只是每次都蒙著面。我只知是個中年女人，應當是宮裡的嬤嬤，且位置不低，中指處有一顆極小的黑痣，身上有一股輕微的，很奇怪的臭味，若是不仔細聞根本聞不出來。」

這話讓李承乾忍不住皺了皺眉，不知為什麼，根據這些天所查的集合，他總覺得奇怪的很。明明之前做的那麼漂亮，且也瞞的很緊密，無論是選人還是交易，都叫人抓不到一點把柄，甚至於是根據後來的失蹤宮女，才發現原來早就有人開始失蹤。怎麼後來便越做越明顯了呢？

「下次交易是什麼時候？」李承乾沉默片刻後發問道。

「明晚子時。」沈羽迅速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