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唐煜軒手拿一碗薄粥，推開唐穆清的房門，徑直走了進去。「清兒。」他把粥放在床邊小桌上，伸手去推唐穆清。

唐穆清閉著眼都知道是誰進來了，並不想理睬。

突然他像是想到了什麼，轉頭看向唐煜軒，只見唐煜軒正在他的床邊坐著。

唐穆清長長的舒了一口大氣。

「唐煜軒，大早晨的你來幹嘛？」雖是質問，但仍然笑盈盈的。

唐煜軒也像是突然明白了什麼，被這個兄弟直呼姓名，非但沒有生氣，反而更加和顏悅色起來。

其實平日里，唐穆清沒大沒小慣了，總是學著父親的口氣喚兄長的姓名。這段時間由於傷神，一口一個兄長叫的很是疏離。

如今唐穆清在睡夢中被喚醒，竟然破天荒好脾氣的恢復了他原本的姿態。

唐煜軒知道，自己兄弟這口氣算是提上來了。本想問他的事情，掛在嘴邊又咽了回去。順手端起桌上的薄粥說道：「快喝吧，不然涼了。」

唐穆清爬過來就著兄長的手一口氣把粥喝完，乍一看有些像喂狗。

「慢點喝，小心嗆著。」唐煜軒捋著唐穆清的背說道。

「唐煜軒，像你這樣會照顧人的小媳婦是不是得趕緊找個人嫁了啊，要不然真是可惜了。」唐穆清突然打趣道。

「別胡說，吃飯還堵不上你嘴。」唐穆清感覺到兄長說話時臉突然飛快地紅了一下，在下一秒又立刻消失了。

有點意思啊，唐穆清就喜歡調戲兄長這受氣小媳婦，便隨口謅了一句，「我看昨天那彼岸花就不錯。」

「什麼，你說什麼彼岸花？」唐煜軒問。

「就，船上那姑娘，叫曼珠沙華的。」唐煜軒答。

「清兒，你不要亂說毀了人家姑娘的清譽。」唐煜軒的口氣突然嚴肅了起來，著實給唐穆清嚇了一跳。

「我？毀了她的清譽？我連正眼都沒看過她一眼，如何毀？倒是你唐煜軒，我看那小娘子給你喂酒喂的你很是舒暢啊。你平時不是不喝酒嗎？」這唐煜軒落在兄弟手中，除了受氣別無二字。唐穆清可不會放過這調侃兄長的機會。

「我乃君子，有女子敬酒，不喝豈不失禮？」唐煜軒正色道。

唐穆清瞠目結舌了好一陣子，舉手投降。

「真不知是他傻還是我傻，今天與他講話怎麼感覺自己的智商都不夠用了呢。」唐穆清心下想著，卻總覺得有哪裡不對勁。

「清兒，快收拾一下，與為兄去赴一個飯局。我約了莫、趙二位掌門共同商議獲取這如意印的事，我看你一直以來對這個比較感興趣，所以來叫你。」唐煜軒看兄弟放棄了攻擊，便放下心來，說到了正題。

「剛吃完又吃？好吧好吧。」唐穆清破天荒的順口就答應了。

「好，那我在樓下等你。」唐煜軒也有些驚訝，他本意是看到唐穆清昨晚連姑娘都沒看一眼就提前走了，如此行為讓他覺得是大大的不正常，就怕自己把這個兄弟帶出來卻只能看著他成天的酗酒，想著今日一定要把他拉出去，做點正常人該做的事情。本還準備了一些說辭，沒想到這麼容易就答應了，他也樂得輕鬆。

唐穆清難得把自己精心打扮了一番，搖晃著那兩條大長腿下了樓。其實也談不上多精心，只是平時慣於不修邊幅。

唐煜軒也納悶，和幾個老態龍鐘的掌門吃飯，他這兄弟何必要打扮如此耀眼。

話說這二唐並肩走在錢塘略有些濕滑的石板路上，穿街過巷一路上是風姿綽綽，瀟灑倜儻。引得那眾多揣著吳儂軟語的江南妹子側目。

兩人來到春花樓的一處包房，包房裡有兩個人，此時正聊得火熱，此二人正是蒼山派的趙乘風和四海盟的莫懷空。話說這兩位掌門膝下都有一女，兩位小姐也都是大家閨秀，出落得亭亭玉立，曾幾何時都覬覦唐煜軒這個翩翩公子，想把女兒嫁給他做壓寨夫人。但是他們那個父親唐昊天好像對這個兄長的姻緣另有安排似的，從未鬆口。

唐煜軒倒也樂得清閑，想必還是沒看上。

但這兩位掌門自此之後的關係並不是那麼良好，今日不知為何如此相談甚歡。

唐煜軒輕輕皺了皺眉後，立刻換了一副表情走進去拱手道「莫兄、趙兄，昨日休息的可好？」

「好，好，唐兄，唐公子請坐。」兩位道。

幾位都是掌門，雖年紀相差甚遠，但仍可以「兄弟」稱道。這莫、趙兩位掌門從來沒想到唐穆清能來，一時不知該怎麼稱呼，又要與唐煜軒區分開，便尷尬的稱之為唐公子。

「莫掌門，趙掌門！」唐穆清抱拳道。

唐穆清可是把適才唐煜軒的表情都看在眼裡的，心想這老實人唐煜軒在人前也是可以面面俱到，甚至叱詫風雲的，不然怎麼能做得這各大門派的掌事人呢。之前是他太封閉自己了，對兄長的了解太有限，只停留在了任他欺負的階段。想到這裡，突然鼻子有些酸脹。

唐穆清邊吃邊聽幾位在那各抒己見，最後終於由唐煜軒統一了意見。

原來這錢塘縣有一著名景觀——錢塘潮，顧名思義就是錢塘江入海口的海潮。

這錢塘潮天下聞名，每年都能吸引各地的觀光客前來一睹這錢塘奇景。

曾有詩雲:「錢塘一望浪波連,頃刻狂瀾橫眼前;看似平常江水裡,蘊藏能量可驚天。」

聽聞當年冥王就是在錢塘潮達到最高峰之時把江底撕開一道裂縫，將那如意印鎮/壓在那錢塘江底。正是得了那如意印庇佑四方，使得江南多年風調雨順，黍米充盈，才有了如今這盛極一時的錢塘風光。

據說當地的老百姓也在每年錢塘潮來之時，提前素齋三日，一早沐浴更衣後不約而同地來到錢塘堤岸上頂禮膜拜。

這也是各大門派為何先來到錢塘，因為三日後那錢塘潮便要來了。

「你們是要下水嗎？」旱鴨子唐穆清突然問了這麼一句。

「唐公子這個問題是不是有些多此一舉，不下水我們來做什麼呢？」只聽那位趙乘風趙兄道。

「趙掌門，據我所知，這人在水下正常也就能閉氣幾分鐘，就算您幾位是武林高手，充其量也就多撐個一時三刻也未曾可知，這錢塘潮高十幾二十米，別說能閉氣多久了，如此規模的海潮，這人進去還能出來？」

「唐公子此言差矣，正所謂不如虎穴焉得虎子，不試試怎麼知道呢？」莫懷空道。

「清兒，今早我們聽到消息，最近這錢塘縣來了一位藥師，攜帶一味自治的草藥，聽說服用三棵草藥便會長出鰓和蹼狀的手指腳趾，這樣人就可以在水下自由呼吸了，據說閉氣可長達一個時辰。此事玄之又玄，真假難辨，我們正要前去拜訪。」唐煜軒慢慢的解釋道。

「那還等什麼，快走吧。」唐穆清突然來了興緻，吃把草就能把人變成魚，這種熱鬧怎麼能少的了他，說著站起來就要走。

「清兒你吃完了嗎？」唐煜軒關切道。

「不吃了，不吃了。」四個人點了一桌子菜，其他三人像神仙一樣只專註切談，從未動過筷子，看著桌上的殘羹剩湯唐穆清忽然覺得有些給兄長丟臉了。

一行人來到了坐落於深巷之中的「提香草堂」。

只見一個看起來十六七歲模樣的少女正背對著他們在藥櫃前依次抓藥，黑黑的頭髮隨意的束在腦後看起來自然又不失規整。只看背影就有一種「裊娜少女羞,歲月無憂愁」的感覺。唐穆清還是一如既往的見到正妹便想著要品頭論足一番。

「小姑娘，你家藥師呢？」唐煜軒禮貌的問道。

「就是我。」姑娘幹脆利落地回答道。

唐穆清此時半隻胳膊彎彎的杵在桌上，斜靠著櫃檯曲起小腿，擺了一個耍酷的姿勢，好奇的等待少女的轉身，想要一睹真顏。聽到小姑娘的回答胳膊一抖，差點摔地上。

其他三位也是膛目結舌。

「小藥師，那你叫什麼名字。」唐煜軒雖心中疑惑，卻仍不動聲色地問道。

「祭月」。小姑娘是有問必答。說完便繞過其他三人蹬蹬蹬跑到唐穆清的對面，直直地盯著他看。

「就是你？！」小姑娘仔細地研究了唐穆清半天，終於出口道。

「什麼就是我？」唐穆清不解。

「哦！我是說就是你要買鰓囊草？」小姑娘自覺語失，趕緊換了話題問道。

四個人進來，他站在最後面，小姑娘繞開所有人來到他面前盯著看，那沒有鬼才怪。即便是因為他長得帥氣逼人，但前面還站著唐煜軒呢。有女人會繞道唐煜軒，來找他唐穆清搭訕嗎？！那這女人一定是瘋了。唐穆清正想要打破砂鍋問到底。

「原來這個草藥叫鰓囊草？」唐煜軒彬彬有禮的接過話問道。

唐穆清覺得所謂公子如玉，陌上無雙，形容的那就是唐煜軒這種人了。兄長如何能無時無刻地保持這良好的姿態？想來真是自愧不如。

幸好這人只是他的兄長，而不是情敵。

「是啊，你們也是來趕潮的？」祭月問道。

「此藥真能讓人變成魚一樣呼吸？」莫懷空也不顧及姑娘的年紀和草藥功效能否成正比了，迫不及待地問道。

「是啊，吃了長出鰓和蹼。」小姑娘瞪了這個大叔一眼，有點不悅的回答道。

想了想又說：「沒多少了，我只賣給他。」小姑娘指了指唐穆清。

「我不要，我又不下去。」唐穆清適時的擺出了他獨有的少爺脾氣。

「你!」小姑娘氣的說不出話。

「清兒。」這下連唐煜軒都有點震不住了，兄弟一出口，什麼如玉無雙全都拋擲腦後，也沒找到合適的話來接。

「除非，小妹妹，你告訴我剛才你說的就是我是什麼意思。」唐穆清笑眯眯的眯起眼睛湊到祭月的面前看著她問道。

「沒什麼意思，愛買不買。」祭月也不是吃素的，轉身走進了櫃檯的里側。

唐穆清心說，這姑娘夠辣的，但還沒有他唐穆清搞不定的，正要厚臉皮的去套話。

「清兒，不許無禮，快給小藥師道歉。」唐煜軒實在著急。

唐穆清一看，那兩個掌門在那氣的估計想要掐死自己了，還是要給唐煜軒些面子。

「我買，我買還不行嗎？」唐穆清趴在櫃檯上欠著身對祭月說，「多少錢啊，小妹妹？」

「我叫祭月。」祭月似乎不再喜歡小妹妹這個稱呼，嚴厲的糾正道。

只見唐穆清伸出手朝唐煜軒站立的方向掂了掂，立刻便有一袋錢放在了他的手上。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莫、趙二位仁兄還未看清唐煜軒的手是怎樣伸出去又放回來的，唐穆清已經把錢袋放在櫃檯上了，「夠嗎，月兒姑娘？」

「你叫我月兒？」祭月竟有些激動，「他也這樣叫我。」低低的自言自語道。

唐穆清以為觸碰了月兒姑娘的舊事，趕緊道歉。

只見祭月走到裡邊一個房間，拿了一個木盒子遞給唐穆清道：「都在這了，仔細使用，最長變幻時間並沒有準確考量，還是要儘快上來，確保安全。」

想了一會把錢袋推了回去：「就叫我月兒吧，唐公子。我不要你的錢。」

直到幾人買完鰓囊草出來，莫、趙二位仁兄還沉浸在剛才唐穆清勾手要錢的那一幕，心下想著這唐煜軒還真是個懼內的，對兄弟都能做到如此地步，對媳婦那豈不是千依百順，兩人都悔不當初礙於顏面，沒有強硬的去上門「提親」。

是的。唐煜軒配得上公子二字，對心上之人也會向對他這個弟弟一樣呵護備至。

只可惜他一輩子優雅端方、剋制守己，等來的人卻無法相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