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皇城，他們一樣是租了個小宅院，但只有陶小小一個人住這。喬煙柳把自己賣給了鸞鳳樓，白棠跟他那兒混了幾天。

所以一行人回來的時候，看見陶小小正擱在院子里喂鳥妖，一時間都有點凌亂。

陶小小也是一臉詫異看著他們：「你們怎麼回來了？」

白棠把子旻給他的海棠枝遞給了陶小小。

喬煙柳在她接過海棠枝的時候，就抱著手臂挑起了眉：「你是故意的對吧，你既然能查探吳府的情況，自然也能知道這家神到底在找什麼，這麼一齣戲演不演，他們也都會找上門來。」

陶小小噗嗤了一聲，連忙的收斂自己的情緒，避免自己笑得太放肆，輕輕的撫了撫了這枝海棠，也挑了下眉：「我就是玩兒你，你又能那我怎麼辦？」

喬煙柳偏頭嘆了一聲：「以前怎麼也沒人跟我說崑崙鏡靈是這麼個惡劣性子啊？」

陶小小哼了一聲，又笑了一笑：「現在你們也都知道了是個什麼情況了，燕然那枚碎片，可就沒這麼容易拿到了。」

喬煙柳神色嚴肅起來，輕輕的嗯了一聲。

「為什麼？」白棠疑惑。

「靈塵不能靠近吳家，你是可以靠近，但你一接近燕然，她就能依靠碎片知道你在想什麼。」陶小小看他，「你跟劍靈都沒有抵擋碎片讀心的能力，根本近不了燕然的身。」

白棠看向喬煙柳：「師父為什麼能？」

「我學了啊。」喬煙柳笑了一聲，「只要我不想，鏡靈都讀不了我的心。」

「不能教我麼？」白棠輕輕皺了眉。

「可以，但也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學會的。」喬煙柳伸手過來揉了一把他腦袋，又皺眉看向陶小小，「除去這事，還有另外一件事。」

陶小小收斂起了自己的表情，清淡的嗯了一聲。

「饕餮，為什麼也在收集碎片？」喬煙柳皺眉，「我記得他當時找到我，也是讓我來給你找碎片。」

陶小小抿唇沒有回答。

「你最好是把這事兒說清楚。」喬煙柳聲音很沉，「我確實是斬斷了千年藤，但如果你被封印在風隙谷，我只破壞了封印的一環，饕餮是怎麼從幻境內部把你打碎的？」

陶小小轉身避開了他的審視，背著一隻手，另一隻手晃蕩著那根海棠樹枝，慢慢走遠。

「心之牢籠的威力我自己體驗過，那還只是碎片的力量，就算我斬殺了陣眼，也還是靠白棠再外面劈開的空間。」喬煙柳忽然凝弓，射出一支長箭在陶小小腳邊，颯時，一道法陣以箭尖為中心擴張開來。

「在你完整的狀態下，就算我破壞了風隙谷的封印，饕餮被關了那麼多年，也沒有那麼容易逃出，而且就算他能逃出，也犯不著把你打碎。」

「所以靈塵你的意思，是我自己把自己打碎了？」陶小小扭頭過來看他，臉色陰寒，一揮手上海棠枝，便瞬間回擊了一道法陣在他腳下。

巨大的藤蔓瞬息間就將喬煙柳捆了個紮實。

「師父！」白棠一驚，卻被卷霜雪拉住，拖到了一旁。

「難道不是嗎？」喬煙柳掙扎著掃動手裡的長弓，弓弦化作了利刃，將藤蔓割斷，他也得以脫身，便幹脆就站在了藤蔓上，拉弓對著陶小小，「你碎得這麼徹底，不可能是因為我斬斷千年藤的原因。」

陶小小繼續揮動著手上的海棠枝，劃出一面盾來，抵擋了喬煙柳射來的長箭：「呵，就算是，那有如何？」

「我不明白，為什麼？」喬煙柳繼續拉弓，長箭飛射，形成包圍結界，將陶小小裹入期間。

「是啊，為什麼？」陶小小捧好了那枝海棠，抬眸瞧著喬煙柳，「靈塵，你告訴我，為什麼作為崑崙鏡，我只能囚禁那些凶獸？給他們製造無窮無盡的幻境，將他們困住，甚至將我自己困住。」

喬煙柳微微有些驚訝的看著她。

「我是西王母的神器，是她用來掌管崑崙的信物。」陶小小聲音很輕，帶著一絲迷茫，「到底是從什麼時候開始，我的職責變成了牢籠？囚禁那些凶獸？」

喬煙柳皺起眉來，不知道怎麼回答她。

「我是崑崙鏡，你們以為我真的有名字嗎？以為我真的配有名字嗎？」陶小小呵笑了一聲，「我甚至還不如這隻劍靈！我作為神器之靈，沒有自己性格，沒有自己想法，只會按照命令行事，她讓我封印誰我就封印誰，讓我做什麼我就做什麼，甚至最後將我封印，我都毫無怨言。」

「可是憑什麼啊？」陶小小低吼了起來，「就因為我是神器？這些就是我該遭受的苦難？就因為我是神器，我就該為這天下蒼生著想？誰愛當這個神器誰去啊！我寧可只是一面普通的鏡子！」

「……呵呵，說到底，我也本來就是一面普通的鏡子，只是因為在西王母手中，被她煉化成了神器。」陶小小呵呵的笑起來，笑得無比苦澀，「我也想擔起這個神器的責任，想為這天下蒼生著想，可是風隙谷下的冰冷陰暗，鏡中世界的無限循環，這種孤寂苦悶，你們能了解麼？」

「我能。」喬煙柳輕聲道，慢慢的從藤蔓上下來，站在困住陶小小的結界面前，輕輕抬手觸碰著結界，「我可以……」

「那你就該知道，在那底下，誰也受不了，哪怕是神器崑崙鏡！所以她想逃離，她想出去！她想看看久違的陽光，想去問問西王母為什麼要這麼對她！」

「就因為她是神器？就因為她是崑崙鏡？」

「所以，你就把自己打碎了？」喬煙柳皺眉問她。

「沒有，我並沒有想釋放那些凶獸，也並不想打碎自己。」陶小小閉了閉眼，平靜了自己的情緒，「我到底還是神器，骨子裡刻著西王母的教誨，也違抗不了她留給我的命令。」

「所以發生了什麼，讓你決定把自己摔碎，放出那些凶獸？」喬煙柳蹲身下來，把自己的姿態放低。

陶小小湊近過來，也靠在了結界之上：「我……違背了西王母的命令，進入了凶獸的幻境。」

喬煙柳一愣。

「我可以看見每一個幻境，但不能參與進去，不能跟裡面的任何一個人產生接觸。這是西王母給我的禁令，我不允許參與幻境，尤其不予許跟幻境所困之人接觸。」

「所以，你參與進了饕餮的幻境？」

「對，因為他的幻境很奇怪，什麼人都沒有，什麼東西都沒有，沒有除他之外的任何一個活物，只有無窮無盡的山水叢林。」

喬煙柳微微的皺著眉。

「你也知道，心之牢籠是心底最渴望的世界，利用這渴望，一點一點的消磨他們的意志，達到囚禁的目的。」

「我以為饕餮渴望的世界，應該是無窮無盡的食物，但並沒有，他一個人在山水之間，餓了吃果子，渴了喝山溪，困了就地找個舒服點兒的地方一夢不醒。」

「比起其他人豐富多姿的幻境，他的這個幻境就顯得太過於簡單了，簡單得讓我感覺好奇。於是，我違背了西王母的命令，進入了他的幻境。」

「他看見我，並沒有很驚訝的樣子，還摘了果子招待我，問我叫什麼名字。我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他，我沒有名字，或者說我的名字就是崑崙鏡。」

「他倒也不是很在意我是否回答他，也不在乎我跟在他身邊，他還是老樣子，餓了吃果子，渴了喝山溪，困了就地一倒，睡個飽。」

「但還是有些許不同的，他會給我多帶一份果子，削來木杯給我帶水，哪怕睡覺，也會圈出一片安全的位置留給我。他也不在乎我吃不吃那些果子，喝不喝那杯水，到不到他身邊跟他一起睡一覺。」

「我不明白，他作為凶獸，人人懼之，為什麼幻境卻如此的寧和平靜。於是，我開始跟他搭話，跟他聊天，問他被抓之前的事情。」

「他會很認真的回答我所有的問題，去回憶自己以前到底做了哪些錯事，又是因為什麼被抓來崑崙，封印進了崑崙鏡。」

「原來，他早就知道我是鏡靈。我告訴他，殺了我，他就可以出去，他卻笑了一下，伸手過來摸摸我的頭，說他不想離開這裡。他不想回歸以往那種殺戮的生活。」

「我覺得這也沒什麼，我就算插入了幻境，也沒有造成什麼影響，我就跟著他，在他的幻境里，陪著他一起，餓了吃果子，渴了喝山溪，困了趴在他身上，美美的睡上一覺。」

「忽然，他的幻境有了四季變化，漫山遍野的花，四季不同的花，開個不停。他又問了一次我的名字，我告訴他，我就叫崑崙鏡。」

「他說不對，那是鏡子的名字，不是我的名字。於是，他給我起了一個名字，叫陶小小。」

喬煙柳靜默著聽她說到這裡，聲音發啞：「你愛上了饕餮？」

「或許吧。」陶小小笑了一下，「我碎了，很多記憶都是殘缺的，唯獨這事記得最深。我現在也無法回答你，我為什麼會將自己摔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