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小妖怪！你知道我是誰嗎？」謝瑤華勉強穩住身形，高聲問道，到底不願意坐以待斃。

那妖怪沒有搭理她，依舊蹦蹦跳跳。

謝瑤華心中惱恨，忍著怒氣繼續道：「我乃齊天大聖的夫人，你抓我不怕他來尋你仇麼？」

小妖怪笑嘻嘻：「抓的就是你這個齊天大聖的夫人！」

「為什麼？」

謝瑤華滿腹疑竇，她什麼時候與人結了仇了？

「沒有為什麼，大王要我抓的。」

「那你家大王是誰？」

「大王就是魘帥！」

「魘帥又是誰？」

居然不是金銀童子嗎？

「魘帥就是我家大王！」

「……」

看來是個缺心眼的小妖怪，謝瑤華心中暗喜，繼續問道：「那抓我做什麼？是尋仇還是做人質？」

小妖怪將葫蘆上下掂了掂，謝瑤華隨著一陣翻滾，險些吐了出來，「大王要抓你，當然是為了……」

小妖怪突然住了嘴：「你居然在套我話！還好我機靈，發現了你的陰謀詭計！果然大王說的不錯，你就是個陰險狡詐的女人！」

小妖怪氣得不行，差點就中了這個女人的詭計，還好自己機智無雙！

「……」謝瑤華陷入沉默，劇情走向已經開始不對勁了。

也許他口中的大王是個熟人也說不定。

但是她還是不甘心就這樣坐以待斃，謝瑤華一雙眼睛滴溜溜亂轉，突然大聲叫道：「哎呦——我的腿怎麼化掉了——救命吶！」

葫蘆的顛簸停了下來，小妖怪的聲音響起：「你的腿為什麼會化掉？你是泥人嗎？」

謝瑤華面無表情繼續慘叫：「哎呦——我不知道，這裡面有灘怪水，我不小心碰到了，結果誰知道我的腿就開始化掉了，哎呦喂——好痛啊——」

「不可能！」小妖怪尖聲反駁，「這葫蘆就是個抓人的，才不可能讓裡面的人化掉呢！我是不會上你的當的！」

嗯？難道她記錯了？

「可是，可是我的腿就是化掉了呀，你不信你打開看看。」

「萬一你跑了怎麼辦？」

「你就打開一個小小的縫就行，」謝瑤華將業火熄了，悄悄往葫蘆口爬去，「我可沒那本事從一個小縫隙裡面逃走，不然我也不會輕易就讓你抓了是不是？」

小妖怪想起臨走前大王的交代——抓活的。

於是將葫蘆蓋揭開一點點小縫隙，眼睛貼在縫隙上往裡看，卻見一道火光直直衝向他的眼睛。

原是謝瑤華趁著他將眼睛貼過來的瞬間，抓住機會在指尖燃起業火，將手指捅向小妖怪的眼睛上。

業火遇物即燃，瞬間便席捲了小妖怪全身，痛極之下小妖怪也顧不得手中的葫蘆，葫蘆跌在地上，封口的蓋子直接掉落。

謝瑤華甚至來不及看清小妖怪的樣貌，他就已經化為一堆飛灰，一陣微風輕輕一吹，便散了個無影無蹤。

四周荒無人煙，也不知道這妖怪走得什麼偏僻小道，一時半會連回去的路都找不到。

眼看著天都要黑了，周圍狼號鬼哭好不嚇人。

謝瑤華拈著葫蘆的穗子晃晃悠悠，將葫蘆轉得像個風車，試圖以此的分散注意力，免得七想八想自己嚇自己。

也不知道那小妖怪口中的魘帥到底是何方神聖。

身後似乎有腳步聲，斷斷續續聽不真切，每每回頭身後卻空無一物，只有些張牙舞爪的樹影。

業火在無垠黑暗中的光顯得如此微弱，謝瑤華悶著頭往一個方向走，心中祈禱著孫悟空快些找到她。

「花花，快醒醒——」

耳邊突然傳來恍如隔世的熟悉聲音，謝瑤華來不及做出反應，眼前就徹底陷入一片漆黑。

再次睜開眼的時候，第一眼看見的人令她難以置信——她的母親謝紅梅。

但似乎又有些不同，謝瑤華眯著眼睛打量著眼前已經很陌生的女人。

沒了濃妝的掩蓋，她的五官與謝瑤華是如此神似。

眼中的擔憂真實得謝瑤華看不出半點作假的成分。

「你……」

「花花你可算是醒了！」謝瑤華還沒來得及出聲就被謝紅梅摟進懷裡，鼻尖充斥著洗衣液淡淡的香氣。

謝瑤華在她懷裡露出嘲諷的笑，結果卻牽動了腦後的傷口，疼得她倒吸一口涼氣。

「媽真是糊塗了！」謝紅梅放開謝瑤華，擔憂自責地看著她，「剛剛弄疼你了吧？都是媽媽粗心，忘了咱們花花傷還沒好。」

這是……怎麼回事？

「花花睡了這麼久，肯定餓了吧？爸爸剛下樓買飯去了，你想吃什麼跟媽媽說，媽媽給爸爸發消息讓他給你帶！」

謝瑤華喉嚨里澀澀的：「你說……誰去買飯了？」

「花花那時候還沒醒不知道呢吧？」謝紅梅親昵地捏了捏她臉頰上的軟肉，「你爸一聽說你出事就趕緊馬不停蹄回來了 剛下飛機連家都沒回就來醫院看你來了。」

「他還說要女兒醒來第一眼看到的人就是他呢，但看來花花還是和媽親，專挑媽媽在的時候醒過來！」

謝紅梅一個人絮絮叨叨了半天，卻見謝瑤華低著頭，整個人看起來沒什麼精神，於是問道：「是不是還有哪裡不舒服？媽媽馬上叫醫生來給你檢查一下！」

說著就要按床頭的呼喚鈴，謝瑤華眼疾手快按住她的手，「我沒事，就是剛醒，腦袋還有點暈乎。」

「你跟……爸說，隨便給我帶碗白粥就行。」

「好，你再躺會兒，」女人將她按回床上躺好，「剛不是還說頭暈？」

謝瑤華任憑她擺布，眼前這個溫柔又絮叨的謝紅梅就如同她幼時偷偷渴慕的再尋常不過的別人家的母親一個樣，她一時之間竟然不知道該做出怎樣的應對。

十幾分鐘的等待原來可以如此漫長，當那個眉眼熟悉的男人一手提著一個打包盒站在病房門口的時候，謝瑤華終於不可避免地紅了眼眶，「爸？」

「太久沒見爸爸，認不出來了？」

這個男人和遙遠記憶里的一樣看起來高大可靠，他將其中一個打包盒遞給妻子，另一個則打開了，用勺子攪勻了粥里的白糖然後遞給她，「粥里加的白糖，趕緊趁熱吃了。」

謝瑤華接過來，小口小口地吃著，溫暖的甜在口腔里瀰漫開。

吃完飯後謝軍又和她聊著家常，一直到天黑才被謝紅梅趕回去休息。

謝軍走後，謝紅梅又開始念叨：「你說你也真是的！那麼倔幹什麼嘛！好好的電梯你不坐，非要走樓梯，結果好了吧！讓個小孩子給弄成這樣！」

她語氣中是毫不掩飾的擔憂和對那個熊孩子的憤怒。

謝瑤華腦子裡因為謝紅梅的話突然閃過幾個畫面——因為嫌棄電梯里人多所以選擇走樓梯，結果不知道誰家的熊孩子橫衝直撞往下沖，迎面將她從樓梯上撞了下去，摔了個七葷八素就地暈厥。

像這樣熾熱而外露的來自於母親的關懷，她還是第一次感受到，謝瑤華一時間竟有些手足無措。

趁著謝紅梅去衛生間的功夫，謝瑤華狠狠掐上自己的大腿，疼得她滲出幾滴淚水。

白皙的大腿上一塊突兀的紅腫，扎眼極了。

門口傳來腳步聲，謝瑤華匆忙用被子把腿蓋住。

「怎麼眼睛還紅了？是不是頭又疼了？媽媽就該一直陪著你的！」

面對一連串的關心，她只是一味沉默著。

不是說夢裡，人是感知不到疼痛的嗎？

借著被子的掩蓋，謝瑤華用手指按壓著剛剛自己掐出來的紅腫，試圖用一陣陣的疼痛來保持清醒，避免自己沉溺於這不切實際的幻夢中。

這總不可能是真實的吧？

謝瑤華窩在被子里出神，因為不知道該如何去應付像「母親」一樣的謝紅梅，她幹脆閉著眼睛裝睡。

她能感覺到，謝紅梅給她掖了掖被角，動作很輕柔，好像怕驚醒了她。

謝瑤華緊閉雙眼，也許只要睡著了就好了，只要在這邊睡著了，那麼應該可以就可以從夢中醒過來了吧？

第二天她早早就醒了過來，誰知道睜開眼看見的卻是謝紅梅正在與穿著白大褂的醫生，為了她出院的時間討價還價。

謝紅梅堅持要她多住幾天院觀察幾天，最終醫生敗下陣來，同意了她這個有些不可理喻的要求。

「那你工作怎麼辦？」

對著謝紅梅的臉，她還是開不了口叫一聲媽媽。

所幸謝紅梅也不在乎她的冷淡，「那小破超市一天能掙幾個錢！哪有我女兒的身體重要！」

謝瑤華恍惚間想起，小時候謝紅梅好像就是開著一家小超市，賣一些零食和日用品。

昔年剛上幼兒園的她每天最開心的就是帶著自己的小夥伴們，一起去媽媽的小超市裡吃個痛快。

那裡她的媽媽雖然沒有眼前這個關心她，但對於她這點小小的虛榮仍是樂於滿足的，只是總會嘮叨一句：「少吃些甜的，小心鬧牙疼！」

或者是：「今天天冷，不許吃涼的喝冷飲。」

原來她們之間，也曾有過尋常母女間的互動——僅限於幼兒園時期。

謝瑤華垂著眼皮，看起來沒什麼精神。

「怎麼了花花？」

「我想回……」謝瑤華頓了頓，改口道：「我不想住在醫院。」

這裡才沒有她的家。

不過是場夢境而已。

「不行的呀，萬一回家後又出什麼問題了怎麼辦？」

謝瑤華「嘖」了一聲，顯得有些不耐煩，「醫院我住著不舒服，再說只是輕微腦震蕩而已，一般觀察個一天半天差不多了就。」

看出女兒表情上的抗拒，謝紅梅做出最後的退讓：「那好歹過了今天嘛，明天再回去行不行？」

「行吧。」

謝瑤華實在不想和謝紅梅獨處，隨便找了個借口離開病房，躲進衛生間最裡面的隔間里，悄聲念動紅蓮業火的口訣——沒反應。

不死心地又試了好幾個法術的口訣——依舊沒反應。

難道那邊的種種才是夢？

時間一天一天過去，謝瑤華和往常一樣按部就班地上學放學，唯一的不同就是周末回家時有一個溫柔的母親在家裡準備好一大桌子她最愛的飯菜在等著她——這是她曾經無數次幻想過的場景，如今卻都一一實現。

她越來越難以釐清到底哪邊才是夢境了。

如果真的存在這樣一隻可以製造夢境的妖怪，那他又是如何做到製造出一個他完全不曾見識過的世界來呢？

她不過是個再平凡不過的高中生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