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似花非花
小說: [雙重生之]伴君側 作者:西北玄天一朵云 字數:2628 更新時間:2021-08-18 22:12:16
「原來是國丈大人,不知國丈有何事要吩咐?」李弘秉不動聲色,雖是用敬語在稱呼安晉侯,語氣中卻無半點敬意。
安晉侯看著面容還算和善的皇帝陛下,雖然他確實像往常一樣稱呼自己,可他還是隱隱覺得有哪裡不太對勁。電光火石之間,精明的安晉侯幾乎將肖家近來從內到外所有的事都思索了一遍,確實沒有找到到底是那裡觸碰過這位皇帝的「逆鱗」。索性咬咬牙,忽視了那股隱隱的不安。
「陛下,小女近來在宮中對待陛下可還算守禮?她的母親近半月未曾進宮看過她了,怕她教養有缺,惹得陛下您不快。今日非要纏著我問問陛下。婉儀這孩子啊,從小被我們倆嬌慣壞了,她若是有什麼不守禮法的地方,皇帝陛下儘管責罰便是。」安晉侯張弛有度,一副岳父擔心女兒伺候不好女婿的大義凜然的模樣。完美的讓人挑不出一絲不是。
李弘秉面無表情的看著他作秀,內心卻止不住的冷笑。這老狐狸,兩朝侯爺,在皇家官場摸爬滾打了這麼多年,可不是修鍊成精了。
當年前朝皇帝欲從皇宮密道逃走,一眾前朝老臣自是跟隨,這老狐狸演的一副忠義雙全的臣子模樣,其實早在他攻城之前,他便忽悠著其他人與他串通一氣了,他故意被抓住,又在他面前表現出一副寧死不屈的忠義模樣,隨後卻設計讓他的女兒來勾引他,最終好像是為了他的女兒不得不屈服於他這個亂臣賊子的「yin·威」之下。得以保全他的兩朝侯爺之位。
繞這麼一大圈,不過就是想讓他,讓天下看看,他是多麼的忠貞不屈,做這兩朝侯爺也是迫不得已。剛開始,李弘秉給他個什麼職位,他還都是再三推脫,給自己從內到外立了塊貞節牌坊。
別說,上輩子他還真吃這一套,被他天天迷惑的暈頭轉向,覺得這樣的老臣,才德兼備,忠義守禮,他只是讓出個皇後之位就讓這種「能臣」服務與他,這買賣做的實在劃算。
他曾經還再三對杜南保證,中宮皇後只是個擺設,他永遠不會再碰那個女人,可後來大婚之夜,他還是宿在了坤寧宮。杜南想必也是從那時候開始對他失望了吧。做什麼事,都不在同他商量,因為他知道,他的那位小主人,已經不再是只聽他勸說的小主人了,他心裡裝了太多的東西,唯獨沒有他這個小隨從了。
安晉侯這一通操作下來,李弘秉當年攻城掠池,沒少被天下百姓詬罵。他原是不在乎這些的,反正這天下都是他的了,罵他的百姓不還是要尊稱他一句聖上。他才不管天下百姓對他的看法如何,他只要自己的權力。
後來百姓漸漸地不在敵視新朝廷,他還都以為是百姓終於自己想開了,知道罵他這個皇帝也傷不了他分毫,索性臣服了。卻沒想到,這一切都是杜南的功勞。
他在戰後組織士兵幫助百姓修繕房屋,開墾荒田,在戰後顆粒無收的那個秋季里,調用京城屯糧接濟百姓,拿他自己的俸祿給百姓發棉衣,發補貼,讓他的天下百姓不至於在那個無糧無衣的冬天裡,鰥寡孤獨,浮屍遍地。
是他的杜南啊!為他做了什麼事,從來不會多說,他卻傻的什麼都不知道,不知道百姓的改觀所謂何事,不知道朝臣的暗算所在何地。攻下了天下,就以為整個天下便可被他收入囊中。
李弘秉空有領兵打仗的狼子野心,慧眼識人,卻沒有安天下的謀略。這也是他上輩子輸的那麼徹底的根本原因。
他花了將近三十年的時間才搞明白一件事,那就是,江山易得不易守,卻是在杜南死後才徹底明白,所謂帝王之道。
那是杜南死後,他將杜南生前被扣下來的律法一道道推行出去,只等著天下變成他的杜南渴望看到的樣子。
那時候,不管他怎麼復原,他的寢宮裡都沒有一點杜南的樣子了。太久了,時間太久了,算起來,杜南已經將近三十年沒有在踏進過他的寢宮裡了。
杜南被封丞相的前幾年,他還沒忘記他的初心,那一肚子的良心也還沒有被狗啃幹凈,他還想讓杜南與他一起看這天下繁華,想杜南與他平起平坐。
他一開始本是想直接封杜南為皇後的,但是杜南不肯,他只好退而求其次,封他為丞相,賜他無上權利,讓他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他以為這是他做的最正確的一件事,後來想起來,這是他做的最蠢的一件事。
要說他沒有一點計謀,誰信,他將杜南推到風口浪尖上,天下人以為他是在獎勵陪他開疆拓土的忠臣,可這一舉動卻親自打開了他心中的潘多拉盒子。杜南大刀闊斧,為了他的天下改革,他卻以為杜南這樣做是想奪他的權。
慾望永遠是人的原罪,如果他們還是當年那個被四處追殺的「亂臣賊子」,從沒想過要揭竿而起,不奢望吃飽穿暖睡個安穩覺,那他不會成為皇帝,他與杜南的結局也不會是悲慘收場。
他們還是能相守一生,天下之大,他們的眼中只有彼此。
杜南死後的多年裡,李弘秉都很思念那些與杜南迫不得已逃亡的日子,那時他們雖吹風飲沙,吃糠咽菜。可此後多年,李弘秉不管吃了多少的山珍海味,都比不上那年就著沙子咽下去的苦野菜了。
後來杜南搬出皇宮,搬去初封丞相時他被賜的宅子。那裡原是個親王府,曾經甚是繁華,杜南堂堂一朝丞相,住進這裡,不僅沒讓這裡更金碧輝煌,就連重現前朝繁華都沒做的到。
杜南以為他避嫌搬出去,李弘秉就能少些對他的猜疑,沒想到他卻變本加厲。人不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做什麼事都是不讓人放心的。
直至杜南斬殺皇後,最終,他終於演不下去了。他將杜南從丞相府里綁回來,把他關在鞠興宮,一關就是十個年頭。那座更像墳墓的冷宮裡的杜南的氣息,都比他的寢宮裡更濃一些。
杜南死後,他時常一個人去那裡,翻看杜南曾經看過的書,抄寫杜南曾經寫過的經,睡杜南睡過的床,蓋杜南蓋過的被子。可越是這樣,他越是難過,心臟里的那個洞絲毫沒有被這些舊物填滿,反而被他們越捅越深。
他偶然一次,幫杜南收拾桌子的時候,不小心碰掉了一本書,那本書有些破久了,顯然是經常被主人翻閱的,杜南桌子上的書,李弘秉幾乎每一本都看過了,卻唯獨漏了這一本,與其說是漏,不如說他是有意忽略的。
那本書是《資治通鑒》,是他還做少爺時,送給杜南的,這本書並沒有什麼特別的含義,只是他看杜南喜歡,隨手便送給他了。
那裡面被杜南密密麻麻的寫滿了批註,書角卻一點摺痕都沒有,可見主人是有多喜歡這本書。李弘秉將書撿起,只是看到名字都已讓他熱淚盈眶,他再也不敢翻開這本書,不敢看杜南是有多愛惜它。
他準備將書擺好,重新放回書架上,裡面卻掉出來了一張字帖。字帖也是有些年頭了,紙張已經微微發黃。
李弘秉拾起那張字帖,展開細看,上面的字卻直接讓他淚流滿面。
那上面用工整的字跡,仔仔細細描寫的是一句話:居上克明,為下克忠,與人不求備,檢身若不及,以至於有萬邦,茲惟艱哉。
那是當年,父親交給他們的君子之道。
李弘秉看到這裡,在也顧不上收拾混亂的書桌,腳步慌亂的奪門而出,此後多年,他再也不曾踏足鞠興宮,只派了宮人定期去打掃那裡。
原來這麼多年,杜南始終初心未改,錯的是他,一直都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