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說，登高望遠，其實，還挺貼合實際的，站在這上面，望著天，似乎，真能感覺到，我們離它更近了些。你看，這山裡看星空，和在大漠里，原來，也是有異曲同工之妙的，西北大漠，廣闊無垠，毫無遮擋，看的遠，而這裡，站得高，感覺，離天更近，但卻都能把這，星光明月，一覽無餘。山裡和大漠，同樣的早晚溫差大，這裡雖說夜裡風亮，當更多的是，清心靜氣，不像大漠，那風，像割肉似的，颳得生疼。」

季卿然看了一眼站在身旁的夏槐之，自己千叮萬囑地，要他不能貪風度，不要溫度，一定要穿一件外套出門，他那麼瘦，又是感冒初愈，這時候如果再受些風，那一定得更難受。

今夜，的確是月朗風清，星光熠熠。

這影視城，是仿古代王城所建，看得出，也參考了大量的文獻資料，這閣樓，建在高處，會瓦遮頭，又能躲雨，又能遮陽，且視野開闊，站在這裡，竟有一種，夢回前世的感覺。只不過，那時候的他們，卻不可能，有這樣的機會，如此歲月靜好的，在這裡，吹著清風，共賞明月星光。

「你也曾經到過西北大漠？」

「去過。」季卿然透過屋檐，看著夜空，輕聲應道：「我也曾經，在那裡待過很長的時間，那時間長到，我甚至都覺得，那裡，已經變成了，我的另一個家。」

「是麼？」夏槐之笑道：「這倒沒聽你說過。但是，我想去看看，從我懂事起，我就一直想去那裡看看，卻又一直沒有機會。」

「哦？」季卿然聞言，起了興趣，看著他，說道：「那裡，除了颳得人肉疼的大風，就是漫天飛舞的黃沙，那雅丹魔鬼城，城如其名，一到了晚上更甚，那風吹起沙礫，刮著岩壁，就和鬼哭狼嚎似的，哪有江南蜀地的風光好。你怎麼會對那地方有嚮往？」

「其實，我也不知道。」夏槐之也回望向他，「也許，是與生俱來的吧。我知道，你口中的那個地方，無論是天氣，或是別的什麼，西北大漠，都不會有中原來得舒適，我也從沒去過，但不知道為什麼，我卻總想，親眼去看看。就像你說的，在那裡，除了風沙，就是晚上如鬼哭一樣的雅丹魔鬼城，可是，我知道，除了這些，還有別的，在歷史的長河裡，那裡，有戰士們，抵禦外敵的痕跡，即使被黃沙淹沒，我卻覺得，他們還在。不瞞你說，我時常，會在夢裡遇見，我似乎，在等著什麼，回過頭，又只剩下我一個人，大漠，雖然從來沒有身臨其境，但那些場景，都像是能真實感受到的一樣。」

「......話說太多了。」夏槐之再看向星空，「這些話，我也是第一次，說給除我以外的人聽，你就當，聽個消遣吧。」

江挽......

我現在才知道，原來，你的執念，一直在這裡。

「在大漠里，初秋的時候很美，胡楊都變成了金黃，等你空閑了，我們就一起去看看。」季卿然笑著，言談之間，竟許下了諾言，他的聲音，輕言細語，亦是極致溫柔，「我不是你的助理麼？那必然，我們倆是必須形影不離的，再說了，有這層關係，無論我們走到哪兒，那不都是理所當然的麼？」

「......」

這話，竟讓人無法反駁。

「這站在高處，雖說，是比別人看得遠，但吹得風，也比別人的更涼。」見他把外套，裹得更緊了些，「這裡風大，如果冷了，我們就下去。這山裡晝夜溫差大，小心又著了涼，再說了，就算是這裡風景再好，但也比不上你的身體重要，以後，有的事機會，等哪天，月朗風清的時候我再陪你上來看就是了。」

「沒事。」夏槐之知道，他是關心自己，他微笑地搖搖頭，「不冷，這裡挺好的，我還想在這兒多待一會兒。」

天上銀河，如同一條絕美光帶，劃破天際，繁星閃爍，銀河的兩邊，可以清清楚楚地看見，牛郎星和織女星，遙遙相望，雲層如薄紗一般，半遮住明月。這樣美的夜色，也不怪夏槐之，寧願吹著涼風，也想要待在這裡欣賞，確實有一種，遠離城市喧囂的超然感。

和他站在一起，此情此景，夏槐之竟生出一種讓心沉下來的安全感，和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滿足感。他心裡像打著鼓，想做一些事，他心知肚明，從今晚開始，他們倆的關係，多了一些不清不楚的曖昧，其實，冷靜一點，他就知道，這個時候，應該離他更遠一些，但這心裡，卻又抗拒著那種距離，由從本心，他不動聲色地，站得離他更近了些。

夏槐之有一種很強烈的感覺，沒來由地，很強烈。

從懂事起，做過的那些夢，還有平日里，時不時，就會冒出來的那種奇異的感覺，他知道，自己在等待著什麼，等一個人，或是等待一些事的開始，而令他訝異的事，就在此刻，他身旁站著的這個人，他的生活助理，兩個人站在一起的時候，就好像，等待了很久，就是為了這一刻。他們認識的時間不長，明明，之前，他們從來沒有見過，可是，他能真切地感受到，自從這個人，出現在自己身邊，到如今，夏槐之竟覺得，自己，在這一刻，所有的等待，找到了歸處。

他說，到了胡楊葉黃的季節，會陪著自己，一起去大漠看看，那，他是真的，以後的日子，已經做好決定了麼？

悄然地看他一眼，在他還沒有察覺之前，又轉過頭，若無其事般，繼續看著天際，這一瞬，夏槐之的心裡，他希望季卿然，能開口說些什麼，關於以後，什麼都好，但更怕，他一開口，便是拒絕。

卻終是害怕，擁有過後，還是一如所有。

人，一旦擁有過，嘗過了甜頭，就再也回不到最初了。

那還不如，一開始，就是孑然一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