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起吃飯？

職場上面對這個邀約，如何回答是有學問的。

最普通且不容易出錯的答案一定是順著回答：「好呀」，但說著「好」的同時，伴隨著的語氣，則表達了對方孑然不同的態度。

如果是語調上揚，表情高興且欣喜，十有八|*|九代表他真的很高興能收到邀約，剩下一兩分是出於對邀約者身份的敬意，不好打臉。

如果是語氣下沉，表情冷淡或淺笑，八成代表他並不是多樂意進入你的圈子，甚至於他討厭你的沒有眼色。

那得是一副「你算是什麼東西，也配和我吃飯」的猖狂。

季遠的回答，屬於後者，但是他當然不能顯露出猖狂，也不會傻到表露出來。

而夏銘寒則給出了區別於以上兩種的答案。

「既然羅總願意帶你，我就不湊熱鬧了，正好剛談妥了offer，去和技術部那邊反映下，遲點去吃。」

夏銘寒說著眼神示意季遠禮貌答覆，等會好好表現，並制止對方說不：

「你和羅總先去。」

就算是關係戶，這點待人處事的水準還是該有的。

夏銘寒的這個回答顯然非常戳羅總的心，認為他很有眼色，知道給自己單獨和季少爺相處的機會。

「小寒你快去吧，技術部那幫程式猿就認編程，吃飯都在電腦桌前，恨不得一天24小時盯著那些符號。」

他拍了拍夏銘寒的肩膀，一副受用模樣。

夏銘寒維持了淺淡的笑容，不動聲色地拂去肩膀上的手，禮貌性性地說了聲走了，就朝著辦公室門外走去，目標是17樓的技術部。

要說公司體量最大的部門就兩個。

一個市場銷售部，全國各地的市場銷售員加起來佔據公司少說40%的人員。

另一個就是研發技術部，穩穩佔據了另外20%的人員比例，但年度下批的預算費用卻佔據公司49%的營收。

剩下的40%的人員分駐在人事部、行政部、培訓部、財務部、法務部、質監部等十二個部門。

股東大會、監事會、董事會還得另算。

外加一個總裁，整個集團在全球至少六萬人。

隨著業務拓展加大，加持高離職率的行業特性，夏銘寒這些人事，每人身上背負的招聘指標都是巨大的。

每周每個人事少說要完成14人的業績指標，這還光是招聘專員級別的指標。

作為總監、經理，負責招聘的人員職位更高、職級更大，技能和素質要求也更高，難度更大，要做的也不止是招聘。

他被總部派下來重構分公司的組織框架，提升業績產出，千頭萬緒、事務繁雜，忙的時候連飯都是顧不上吃的，現在有起色，總部高層那邊就開始卸磨殺驢。

想想也夠寒心。

他們敢拿實習生盜取公司資料的事針對他，顯然是董事會暗許的。

一個實習生就算再有能耐，入職不過半年，能拿到怎樣的機密？

不過是借題發揮。

道理夏銘寒都明白，但暫時不能輕舉妄動。

因為董事會的舉動，也代表了總裁的態度。

他和那位總裁是冤家竹馬。

從小玩到大的朋友，讓自己苦惱又捨不得教訓絕交。

從幼稚園小班到大學，每一年都是同班同學，還總同桌。

互相搗過鬼，吵過架，氣急了揪過衣領子，眼睛瞪得大大的，恨得牙癢癢，拳頭幾度硬起，也沒真動過手。

他們曾一同考研讀博，徹日徹夜的苦讀，泡杯咖啡能熬到天亮，困了就互相靠著睡覺。

也曾一起創業，趕上自媒體浪潮，跑了百八十家公司談攏十家合作，賺了第一筆啟動金。

苦心籌備好企劃，一切準備就緒時，不知什麼原因，那混小子卻要被家裡強制遣送出國，擱置了。

那天，他偷跑來見他，眼睛都紅了，叫他等他。

等？等了，真等了。

可對方回國後也沒找他，而是進了自家集團當總裁。

後來才聽說，朋友是被家裡人知道喜歡上了一個男人，被送出國治病。

夏銘寒心頭一緊，真是想不出誰能迷得了對方。

對方年輕上任，自然不服的多，後來大概是想起夏銘寒，邀請銘寒加入時倒言辭懇切。

他說，我們總在一起的，這次也陪我好不好。

他說，夏銘寒，我不能沒有你，為了見你我……我，很想你。

他說，金融經營這方面我真不如你擅長，以後我的錢和人都歸你管好嘛。

夏銘寒擰眉說那是以前，笑問他當初不是死活不願意繼承家業嗎？身不由己？最後熬不過纏答應了，但強調：

「我對管錢不敢興趣，只管好你的人。」

「你要真想坐穩位子，我幫就是。但記住在公司我們互不認識，我從人事助理開始，基層做起，後期才能服眾，真正幫到你把關人力資源。」

他們都有身不由己的時候。

夏銘寒也沒比他這位總裁朋友強上多少。

這些年，朋友權力逐漸收攏，招聘來的成了自己人。

明面上夏銘寒在集團的人脈關係強大，也難怪高層忌憚。

他想，這次，那傢伙還身不由己嗎？

多想無益。

他總是要親自回去看看的。

不但要回，還要正大光明地回，要重新晉陞，要被老狐狸們請著回。

為此，技術部是最好的突破口。

推開技術部的大門，步行到總監面前，夏銘寒還沒說話，就見技術總監從四台電腦環繞的程式海洋中抬起頭，嘴裡還叼了根棒棒糖。

溢滿璀璨光芒的眸子匆匆看了他一眼，眼睛再一瞥到旁邊的沙發椅，示意他先坐會。

雙齒將含著的棒棒糖咔蹦咬碎，嘴上加快咀嚼速度的同時，手上敲擊鍵盤的速度也更快了。

眼睛始終放光，彷彿正在處理人間樂事。

約莫10分鐘後，她終於捨得理一理這無趣的人世。站起身，主動走到沙發椅前，緊接著身子一軟似的，癱倒在夏銘寒身邊。

然後上下嘴唇快速碰在一起又分開，發出一聲失望地「嘖」。

「又沒有靠到你的肩膀。」

夏銘寒早就警覺，先一步錯開，才沒讓對方得逞。

並且明智地在她習慣性說出「好歹我也是大美人，給個機會唄」前，開口說了她看中的人已經談下來了，最快二周後能入職。

「厲害啊，不愧是你，用多少錢挖過來的。」

夏銘寒但笑不語，伸手筆畫了個首位數字。

美人的臉色一陣精彩變化，悠悠道：

「你可真會幫公司省錢。就不怕對方發現被你忽悠又走了？」

「不會，我們公司的技術足夠吸引他。」

「嗯？新項目又沒什麼進展，還要對方來一起開發，我們這行現在是不進則退，市場上同類仿品一堆，沒新產品就等於混吃等死，有什麼值得誇出口的技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