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玉澤一夜未眠，只中途在桌子上倚著休憩了一個時辰。

他將在江南的賬目全部清理幹凈後，就開始寫以後會出現的一些重要事情。

他並非是神童，自然要趁著記得的時候全部寫下來，免得以後出了差池，畢竟小小的蝴蝶都能扇起颶風。

景忻一夜好眠，清晨起來時，馬車裡只剩下自己。

景忻坐起身子，拉開馬車的小木窗，陽光撒泄進來，他們在一片森林裡。

「少爺，您醒了？」鳶雀聽見木窗支起來的聲音，跑過來看景忻，連忙問道。

景忻看著她手中木碗里的白粥：「幾時了？」

「卯時了，少爺您等等，我去為您打水洗漱。」

鳶雀邊走邊兩三口喝完白粥，將木碗放下，侯玉澤守在火堆旁，上面燒著一壺熱水。

「醒了？」侯玉澤看鳶雀跑來，用鉗子抓住水壺手柄，將熱水倒在另一邊的銅盆里，他們駐紮的地方有條河，再將囊皮里的冷水也倒進去一些。

「端進去吧。」

「嗯。」

「主子對景少爺真好。」秋楸喝了一口自己熬的白粥，好奇的和好姐妹聊八卦。

侯玉澤對景忻的好已經不能用好來形容了，侯玉澤從不拿自己當正兒八經的主子，卻拿景忻當正兒八經的主子。

要用混話來說，那就是比伺候皇帝還精細。

「可別讓主子聽見了，不然准拿你到景少爺面前挑罰。」碧兒點了點秋楸的鼻子，輕笑著打點。

沒一會，鳶雀撩開簾子，景忻從馬車裡走出來，先是在視線里尋找侯玉澤，然後走到人身邊。

侯玉澤看著向自己走來的景忻，逆著陽光，讓他有一瞬間恍惚。

侯玉澤忽然想起了一件事，這時的景忻，不過才十八歲。

他死的時候，未滿三十。

「你盯著我看做甚？」景忻在侯玉澤越來越詭異的目光下，忍不住詢問，他一身青白衣袍根本不像是長旅里奔波的人。

「沒什麼，我帶你去洗漱。」

在馬車上景忻只洗了個臉，漱口這些事都要到外面做，沒有人喜歡自己被圍觀洗漱，侯玉澤站起來，拉著景忻去了小河邊。

等他們回來時，碧兒已經將秋楸熱好的早膳擺在馬車裡，並將馬車的兩扇木窗支開，好讓馬車裡通風。

秋楸在白粥里熬了紅糖，擺了一碟榨菜。

當然，侯玉澤那碗是什麼也沒加的普通白粥。

景忻的日常生活什麼樣，鳶雀是最清楚的，所以在出發前就打點好了一切。

所以一路走來，景忻也不無聊。

第二夜侯玉澤沒什麼事，看景忻想要睡了也進了小卧榻，高大的身軀就蜷在外邊，這床有點小，兩個人裡衣貼著裡衣，肉貼著肉才勉強裝下。

景忻在侯玉澤上來的時候就開始身體僵硬，手也抓緊了身下的床被。

他不是蠢人，都這麼些天了還不明白侯玉澤的意圖。

更何況侯玉澤根本沒有要掩飾自己的意思，平日里那些舉動，比對待美嬌娘還要細心的手段……

只是他覺得，只要不挑明了侯玉澤就會放過自己。

但當侯玉澤靠近時，景忻還是會怕。

他不懂男歡女愛，就更怕侯玉澤會怎麼對待自己。

恐懼是戰慄的前提，而恐懼的前提是無知。

「景忻…」侯玉澤貼著景忻如玉的脖頸，在這一小塊肌膚上激起一些熱氣，「你要是不願意，我不會強迫你的。」

黑夜裡，一雙瞳發亮，兩個人貼緊著，無端添加了一些暖味。

「我不想你覺得我是個輕浮的人。」侯玉澤摟著景忻的腰，聲音低沉，」我想保護你，恨不得把你拴在我身邊，可我知道那不是你。」

「你還那麼小，我想你在我的羽翼下滿滿長大。景忻，我不會傷害你，一定不會……」

比起承諾，景忻更會把這句話形容成一個告誡。

他閉上眼睛，渾身的冰涼都要被身後的人融化了。

他們的行程又趕又緊，侯玉澤是想在兩個月內走到南觀，趕上春節。

越往上越冷，在中途的時候已經見雪了，侯玉澤準備的狐裘終於派上用場。

景忻還是第一次看見雪，特別稀奇。

等到了南觀，呼出的氣都能在空中結霜，侯玉澤也是第一次來南觀，先是帶著一群人住進客棧，這裡比起江南更熱鬧，因為春節將臨，處處都張燈結綵。

長旅總是讓人疲憊的，景忻洗了個熱水澡直接在客棧里休息，侯玉澤也緊跟著上床睡覺。

在途中兩人一直都是同睡同吃，景忻差不多都快習慣床邊有個發熱源了。

在客棧里休息一天後，大家才覺得自己終於緩了過來。

侯玉澤來南觀有兩件事，一是阻止半年後將會發生的內外聯擾叛軍事件；二就是幫助喬寧在久違的朝廷上站穩跟腳，別再拿自己的性命為國運「添磚加瓦」了。

喬寧是當今聖上的老師，前太傅，後因不明原因稱病辭官。

他在南方察覺到亂賊出沒，逐漸意識到問題嚴重，於是又返回朝廷希望朝廷早作準備。

只可惜他已經離開朝廷有十餘年，早就已經物是人非，一堆人想拿他開刀，皇帝也不信任他。

半年後南方戰事爆發，接連失守城池，終於讓朝廷意識到問題的重要性。但此刻有人上奏，說喬寧在南方自己私養兵力，還囤積了大量的可燃武器。

皇帝大怒，要徹查此事，全然忘記戰事。

喬寧知道援兵拖的越久死的人就越多，和皇帝在朝廷上吵了起來，怒急攻心之下撞柱以示清白，選擇了以死進諫。

私自養兵是真，囤積大量可燃武器是假，只可惜假中混真，真真假假難判斷。

後來朝廷出兵迅速鎮壓了叛賊，但那時江南好多地方已被鐵騎踐踏，早已是一片荒蕪。

皇帝因為這件事，也消沉了幾天，後來以太傅之禮厚葬喬寧，追封了喬寧一個清白。

喬寧是侯玉澤在這個世界為數不多的友人，侯玉澤不會眼睜睜看著他死，且喬寧自殺本身就有很多疑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