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瀾動了動嘴角，卻什麼都沒說。

羅靖城有點失望……他把手邊的咖啡慢慢推到沈瀾手邊，緩解了兩人的尷尬。「下次有機會再嘗嘗沈法醫親手泡的咖啡吧？」

沈瀾冷冰冰的說，「隨時歡迎。」

羅靖城感覺聊天的興緻就像那咖啡上的熱氣，逐漸散去，他也不想再等什麼進展，起身告辭。

沈瀾端起咖啡喝了一口，不動聲色的說，「羅隊不看一眼受害人的模樣麼？」他緩緩將頭顱的底座轉了個方向，將那個女人的臉呈現在他的面前。

羅靖城驚訝的發現他認識這個人，於是又將自己扔回座椅中。

「沒想到死者是這個人。那麼案子就有點意思了。」

「嗯？」

「她可是跟危然還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繫。」

沈瀾隱藏起一絲驚訝，淡淡的說，「你別告訴我這個人也是他的緋聞女友？」

羅靖城認真的點了點頭，「沈法醫真是一語中的。」

沈瀾端起咖啡輕輕喝了一口，眼神有些飄忽，「那還真是巧合。」

羅靖城感慨道，「有一些巧合叫早有預謀，有些巧合叫天網恢恢。」他在手機上搜索了一番，找到一張年輕女孩的照片，給沈瀾看，「他叫陳琪，是個新出道的十八線藝人。」他話鋒一轉問道，「你知道梁嫣吧？」

沈瀾忽然愣神了一下，最終搖了搖頭。

「梁嫣，梁起的姐姐，危良聲的妻子，危然的母親，著名的演員，不過很早的時候就因為交通事故去世了。」

「交通事故？」

羅靖城微怔了一下，交通事故就像某種魔咒圍繞著危然在不同的時間點展開，與梁嫣、陳琪、楊絲敏三個女人的死有關，這也是巧合嗎？但這個念頭只是在他的腦海中一閃而過，「不錯。當時她在外地取景拍攝，休息期間外出時，車子失控，衝出山道墜入了深谷，同車的還有一名年輕男演員林遠哲，也是當紅明星，只不過林遠哲倖免於難，梁嫣卻沒有那麼幸運……」

辦公室里有個愛八卦明星的丁磊，危然涉案之後，這小子把這些陳年往事都給翻了出來，作為茶餘飯後的談資給他們講了一個星期，羅靖城對這些故事自然也耳熟能詳了。他將話頭收住，指著手機熒幕上長相漂亮的女人說，「陳琪當年就是打著小梁嫣的名頭從素人選秀出道的，出道不久就陷入了和危家父子的緋聞之中，迅速糊了，再之後就是不知所蹤。坊間傳聞，他有一個神秘男友，兩人青梅竹馬，在娛樂圈走了一圈之後，身心疲憊，最後選擇跟男友私奔了。」

「所以沒有人知道她失蹤了？」

「當然有。從現在來看，我們接到人口失蹤報案已經在三個月之後。她遠在澳洲的媽媽趕回來報了案。據她媽媽講，早年她和陳琪父親離婚之後，又再婚去了澳洲，但陳琪不肯去，和父親關係也一般，所以一直一個人在國內生活。她從小痴迷於成為一名演員，高中畢業就跑去片場當群眾演員，因為媽媽強烈反對，她們母子的關係就疏遠了，後來她自己說遇到了一個貴人，這個人願意成就她的演員夢，但陳琪媽媽並不知道這個人是誰。後來陳媽媽一直聯繫不上女兒了，才選擇報警。」

「你們當時沒查到什麼？」

「沒有。因為沒有屍體，甚至不知道失蹤的具體時間，只是當成了一般的失蹤案，很快就變成了冷案。但現在應該好好查查陳琪背後這個金主是誰，小梁嫣這種名號很可能也有意為之。」

「也許吧。」沈瀾似乎有點心不在焉，時不時的游離在羅靖城的話題之外。

羅靖城倒是興緻勃勃打量著沈瀾，「怎麼，沈法醫對這個案子不感興趣？」

「我？」

「聽說沈法醫對危然之前的案子可是很感興趣……」

沈瀾忽然意識到羅靖城已經知道他翻越過危然的案卷，他停下了手中的工作，直視著他片刻，輕描淡寫的說，「挺有意思的案子不是嗎？」

羅靖城正色道，「你口中的有意思指的是什麼？這個案子罪證確鑿，說實話，很少有案子能形成這麼完整的證據鏈。」

沈瀾輕蔑的笑了一聲，「那不值得懷疑嗎？」

羅靖城臉色微變，沈瀾輕描淡寫一句話，就否定了他們所有的努力，「你這話就沒意思了，有完整的證據鏈也要懷疑？」

「那你所謂的完整證據鏈是什麼？」

羅靖城把案卷打開，將事情的經過給沈瀾大體描述了一遍，並把證據一件一件擺在沈瀾面前。他知道詳細情形沈瀾肯定已經知道，但他著重強調了幾點：這是一樁由車禍發現的命案，在危然車子的後備箱中發現一具女屍，其身份為危然的父親危良聲的秘書楊絲敏；包裹楊絲敏屍體的床單屬於危然所有；楊絲敏屍體的指甲縫中發現危然的DNA樣本和血跡；後來在危然的房間發現了死者的血滴，和屬於死者所有並且同時染上死者血液和危然血液的手鏈；在洗衣機中找到了危然換下來的衣服，上面提取到了死者的血跡和DNA；在距離案發現場不遠的垃圾桶中找到了兇器，那是危然經常使用的一把刻刀，上面同時檢測到危然的DNA和死者的血跡。

沈瀾不動聲色的遞給羅靖城一支筆，讓他幫忙把要點寫下來，羅靖城大筆一揮，寫下了幾個關鍵詞。

羅靖城最後補充道，「最為重要的是當時正在舉行party，在那個時間段只有危然沒有不在場證明。」

沈瀾沒有一絲波瀾，問道，「那動機呢？」

「危然正準備和文若水的千金文慧訂婚，而楊絲敏長期和危然保持著情侶關係，而且不想退出這段關係，她掌握了危然準備在訂婚宴上買兇殺父的證據，要挾危然導致危然痛下殺手。」羅靖城把危然精心繪製的弒父計劃圖放在沈瀾面前，調侃道，「不愧是漣大高材生，這圖畫得比地圖還精準。」

沈瀾早就看過這些證物信息，所以一點也不吃驚，他漫不經心的說，「你有危然和楊絲敏是情侶關係的證據麼？」

「如果當事人都不否認，我還需要什麼證據嗎？」

沈瀾露出了非常意外的表情，轉而道，「那他承認殺人了嗎？」

「當然沒有。當時他們在悅海大廈舉行party，他說在宴會上和一個服務生撞到，被潑了一身紅酒，所以回到自己16樓的房間換衣服洗澡，然後想起自己有個約會，便匆匆離開了。」

「你不相信他說的話？」

「當然。沒有人能證實他的話。這是他畫下的撞到他的那個服務生的畫像，」羅靖城將那張畫放到沈瀾面前，不能不承認這位設計師的專業技能還是過硬的，畫出的人物素描栩栩如生，並不比警局的畫像專家差。畫上的男人長相還算周正，但也沒有什麼讓人過目不忘的特徵，能如此清楚的記住這張臉本身就挺讓人懷疑的。「事實證明，酒店並沒有這樣一位服務生，我們也沒有從監控視頻中找到這個服務生的任何蛛絲馬跡。」

「他約會的對象呢？」

「他說那個人是他的秘書兼司機林楓，因為當天外出辦事，他想早點見到他，你覺得這樣的理由可信？一個大少爺三更半夜，千里迢迢去見自己的秘書？他倆是熱戀情侶還是新婚夫妻？」

沈瀾挑了挑眉毛，不置可否，「那林楓怎麼說？」

「詭異的是林楓失蹤了。那天晚上在危然出事之後，他給林楓打了一個電話，林楓從那之後就消失了蹤影。所以，我們有理由懷疑，他和林楓一起策劃了弒父計劃，因為事情敗露，危然在自己房間殺死了楊絲敏，並透過酒店後面一條員工通道將屍體搬到停在大廈外面沙灘上的車上，並且進行拋屍，他們也許有約一起處理屍體，卻因為意外的車禍暴露，最後關頭危然給他通風報信。」

沈瀾手指輕輕敲擊著桌面，向羅靖城揚了揚手中那張危然畫的行兇計劃圖，仔細觀察可以發現這張紙有很多細小的摺痕，彷彿被揉皺了，丟棄之後又被人撿了起來。「對於他的弒父計劃呢？羅隊不覺得僅憑這樣一張圖就判定計劃的存在太過武斷了嗎？」

「所有的線索都剛好串聯了起來，你所謂的武斷從何而來？」

沈瀾不再反駁，他拿起另外一個物證袋中一張帶血的便簽紙看了看，上面有幾個字，「這是什麼東西？」

羅靖城說，「這是在屍體上找到的一張便簽紙，上面是一個車牌和一串數字。車牌號查過，只是一輛很普通的車，車主是個上班族，沒有任何問題，數字不知道什麼意思。」

沈瀾將紙條上的信息仔細記了下來。

羅靖城調侃道，「看來沈法醫翻案上癮了，打算也給危然翻個案？」

「哼！」

「還有一條未解之謎，沈法醫沒有事的時候可以研究一下。」

「……」

「在我沒收危然的手機之前，他給一個郵箱發了一封空白郵件，像是在傳遞某種信息。這個郵箱登記的年代太久遠了，查不到使用人，但接受這條信息的時候卻是使用的瑞士一個小鎮的IP。沈法醫在國外生活了很多年，想必對瑞士這種度假小鎮非常熟悉，有時間可以幫忙查一下。」羅靖城將郵箱地址寫在紙上，遞給沈瀾。

沈瀾凝視著那串字母，有幾秒的失神。

羅靖城看著眼前的人，腦海中驀然閃過一道亮光，像被閃電擊中，一個大膽點猜測躍入他的腦海。當沈瀾從紙上抬起頭來的時候，他迅速整理了自己的表情。

沈瀾看著羅靖城漫不經心的說，「對於這個案子我其實只有一個問題想要問。」他從桌子上那一堆照片中找到了發現死者之時的現場照片，楊絲敏身著一身黑色緊身衣，蜷縮在床單中，她的四肢從床單中露出來。沈瀾彈了彈那張照片說，「死者的鞋子在哪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