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避孕藥？」

武錚雲痛苦的嘆了一口氣，「我們在一起的時候，我想跟她結婚，但她一直說希望懷孕了再結婚，她去醫院查過自己一側卵巢一點問題，害怕今後不能懷孕，耽誤我，雖然我再三說就算將來沒孩子也沒問題，但她不肯，我們就一直這麼拖著。我完全沒有想到她因為不想結婚，偷偷吃避孕藥。」他想起在簡彤失蹤的那些日子他曾經無數次的握著那個小藥瓶想到當她頭疼的時候是不是還有人記得給她一片藥一杯熱水，不免自嘲的笑了笑，「現在我回過頭去想想，發現她並沒有很愛我，很多事情都是我一廂情願。」

羅靖城能理解他的心情，武錚雲和簡彤在高中的時候有過一段感情，後來在父母的幹涉下分手，再見面已經時過境遷，他成了查案的警察，而她卻在高中畢業之後就混跡於社會中，武錚雲始終對她抱有一份歉意，而這份感情的偏差很容易讓他判定失誤。

「既然你已經接受了這個前提，我就可以說說我這裡關於簡彤的信息，我懷疑她說什麼懷孕的事都是借口，她吃避孕藥很可能她還有別的男人。」

武錚雲在路邊找了個停車點，猛然踩下了剎車，眼中失落與希望並存，「你還有更多的消息。」

羅靖城挑了挑眉毛，「那是當然，你以為沒有沈瀾我們都不查案了嗎？」

武錚雲在等待。

羅靖城繼續道，「但你得先告訴我沈瀾讓你查什麼事情？」

武錚雲無奈的嘆了口氣，「我可以告訴你，但你不能告訴沈瀾。」

「那是當然。」

「我之所以告訴你，也不僅僅是你手中有簡彤的消息，而是這件事本身就有些奇怪。」

「哦？」

「他讓我幫他跟蹤梁起，拍一些比較私密的照片，但又不限定是什麼照片，還讓我取得他的生物樣本。」

「……」這個答案出乎羅靖城的意料，他一時也想不明白沈瀾這麼做的目的，但毫無疑問，他和梁起是有關係的。

「你千萬不能告訴沈瀾，知不知道？否則後面關於簡彤的消息我都拿不到了。」

「後面還有？」

「對。他說我辦好這件事之後還會有新的線索給到我。」

羅靖城陷入了沉思，這個沈瀾還真有兩把刷子，他們當年對簡彤的案子做過非常仔細的調查，卻一無所獲，現在沈瀾剛剛接觸到這些證物就發現了疑點，他好像天生有著與眾不同的視角和思維方式。

羅靖城把一個移動硬碟交給武錚雲，回去看看裡面的視頻吧。」這是從紀北辰行車記錄儀截取下來的一小段視頻，雖然視頻沒能拍到陳琪被撞身亡的全部過程，但卻拍下了對面車道的一幕，昏暗的燈光下女人和男人站在一輛白色的轎車旁邊擁吻，車燈的光勾勒出女人一個蝴蝶妝的髮飾，羅靖城相信武錚雲一定能看出這正是他送給簡彤的禮物。

「然後幫我辦件事。」羅靖城繼續說，「幫我查查沈瀾的過去和他跟危然的關係。」

「沈瀾？危然？」武錚雲小心翼翼的收起隨身碟，不可思議的看著羅靖城，「你們這是在搞什麼？」

羅靖城沒有回答，繼續道，「可以給你點線索，他們兩個都曾就讀於漣大。」他把危然和沈瀾道簡歷中關鍵信息抄錄了一份交給武錚雲。

武錚雲瞄了一眼，笑了，「現實版神鬼無間？」

羅靖城目光沉鬱，「但願我想多了。還有，有人送了他一套珊瑚灣的別墅，去查一查，看有沒有線索。」

「哈，有錢人啊！」

第二天一早，羅靖城提審了危然。長發已經剃去，隨之消失的是那憂鬱的藝術氣息，卻讓男人姣好的五官之中平添了幾釐清爽。從來都對男人的外貌不上心的羅隊長，想到這個男人可能和沈瀾存在著親密關係，也不免仔細打量了他兩眼。

「羅警官好。」危然懶懶散散的打了個招呼，略顯疲憊的目光中閃動幾絲希望，「羅警官這麼早找我來是不是找到了新的線索？」

羅靖城能感覺到他一直是在等待著這一刻，等待著他被告知清白的那一刻，即使之前的調查證據確鑿，他也從來沒有放棄希望。

羅靖城微微一笑，「的確找到了新的線索，不過，可能並不是你所期待的。」他將陳琪本人的照片丟給危然，在危然略顯差異的目光中，將雕像中發現的骷髏照片緩緩推到危然面前。

危然眨了眨眼睛，眼神晃動，羅靖城有種感覺，他在短短的一瞬間，彷彿構思了一座富麗堂皇的建築，下意識的微蹙的眉頭並不是因為眼前這兩張照片給予的衝擊，而是還有一些建築細節沒有想好。他緩緩靠到椅背上，目光自負而堅定，彷彿這就是他一直在等待的絕地反擊。

「你並不吃驚。」

危然眼中目光流轉，口中卻淡淡道，「一個人失蹤兩年，活著的可能有多少？更何況她這種天生想要生活在鎂光燈下的女孩。只不過……」

「只不過她出現的時機太不對了，打破了你所有的幻想？」羅靖城嘲諷道，「看來我也不用再介紹了，你認識她。」

「當然。一個想要爆紅的年輕女孩，一個懷著不切實際夢想的單純姑娘。」

「你很了解她。」

危然嘲諷的笑道，「一個想要爬上你父親床的女人，你會不會想要好好了解她？」

羅靖城笑了笑，「這就是你口中的單純女孩？」

「目的很明確，不也是單純的一種表現？」

羅靖城一邊審視著危然的表情，一邊玩味著他的話，他看起來很坦誠，眼神也更加堅定。

「她只想爬上你父親的床嗎？我怎麼聽說她的緋聞對象可不僅僅是你父親。」

危然嘆了口氣，真誠的搖了搖頭，「有時候聽到的不一定是真的。」

「那看到的呢？」羅靖城敲了敲將那具雕像的照片。

危然的臉色終於變了數變，用眼神向羅靖城確認這是不是一種試探，甚至一度陷入了沉思。

羅靖城靜靜的等著。

「雕像是我送給蘇茵的，在凱顏雕塑定製的。送給蘇茵一個生日禮物本就是正常的商業活動，逢場作戲，她在我心中的地位還沒重要到我親自給她去做一尊雕像。」危然很快調整好了情緒侃侃而談。

「商業活動？你把追求女朋友當成商業活動？」

「有什麼不妥嗎？這本就是商業聯姻，彼此之間沒有任何感情可言。有些人就是迷信有個孩子彷彿事業就能代代相傳，作為家族傳人，成家生子是我的責任。」

「那你和文慧呢？」

「沒有什麼不同。」

「楊絲敏呢？」

危然動了動嘴唇卻沒有說話。

「那麼如果能夠破壞訂婚也是你喜聞樂見的了？」

危然笑了，「羅警官又想把事情引到我買兇弒父嗎？又或者說我想透過這種手段達到破壞訂婚的目的？」他搖了搖頭，「羅警官想多了，我沒想過要弒父，和文小姐的訂婚也只是我們兩個人之間穩住父輩的交易。」

「那文小姐呢？她會不會因情殺人？」

「殺死楊絲敏？一個傳說中的情婦？」危然笑了起來，「我在她心中還沒這個地位，與其這麼漫無目的的猜測，羅警官不妨省下一點納稅人的錢，好好休息休息。」

羅靖城覺得這個人挺有意思的，他雖然從來不承認自己殺人，卻又如此幹凈利索的否定了他提出的疑點，這在罪犯中很少見，一般罪犯都會急於甩鍋其他人擺脫自己的嫌疑。

也許是出於對羅靖城的失望，他幹脆閉上了眼睛，靠在椅子上閉目養神。羅靖城陪他休息了一會兒，他知道已經無法從危然身上獲得更多信息，思索良久才將那枚在屍體上發現的乳環丟在他面前，「有錢人喜歡這樣的玩法？」

危然睜開眼睛，拿起拿東西仔細瞧了瞧，臉上的表情很值得玩味，「這個東西就有點意思了。你知道有一些男人經歷太多，總想玩點新花樣出來。如果你態度好點，我可以指點你一下。」

羅靖城調動臉上的肌肉，露出一副皮笑肉不笑的表情，說，「那麼請危少爺不吝賜教。」

危然修長的手指在桌子上敲打著動人的節奏，「少爺兩個字大可不必。「

羅靖城發現他的右手食指和中指均受了傷，纏著一枚創可貼，沉思了兩秒，問道，「那你想要什麼？」

「請我喝杯咖啡，最好現磨的那種。」

「你想的有點多，速溶的要不要？」

危然撇了撇嘴，「勉強。」

羅靖城將手中的筆滑向危然，「在我回來之前，你最好把知道的寫下來。」他起身去打咖啡，走到門口的時候回頭看了一眼，目光落在危然拿筆的左手上，微微皺了皺眉頭。這位漣大的高材生居然還是個左右開弓的天才。

羅靖城去茶水間打咖啡，才發現那咖啡機除了沈瀾也沒人用，按了半天也沒按出咖啡來。他給自己接了杯水，倚在檯面上靜靜的思索了片刻，忽然有了個特別的念頭，讓來打水的張雅悅給沈瀾帶個話，讓沈瀾泡杯咖啡送到一號審訊室。

羅靖城回到審訊室的時候危然左手拿著筆正百無聊賴的勾畫那枚胸針的草圖，抬頭看了一眼說，「我的咖啡呢？」

羅靖城拿過那張紙看了一眼上面的地址和店鋪名字，「閑情雅趣？」

「對，一家很好玩的店鋪。羅隊長要是有什麼感興趣的不妨定製，品質還不錯的。」

「我替這個詞感受到了侮辱。」

危然發出愉悅的笑聲，「羅警官，你真有意思……」

「樓層、門牌號寫清楚。」

危然想了想才在紙上寫了幾個數字，羅靖城眉頭卻緊緊皺了起來。

就在這時沈瀾推門而入，「聽張雅悅說，你找我……」

沈瀾愣在當下，危然的笑聲也戛然而止。兩個人的目光毫無保留的落在對方身上。

羅靖城靠在椅背上，欣賞著自己不經意間策劃的重逢，一邊是沈瀾錯愕而又克制的目光，一邊是危然洗去偽裝純真而驚喜的笑容，這一刻時光停止了腳步，這一秒兩個中年人彷彿穿越了時空。

沈瀾將咖啡重重的放在桌子上，下意識的將杯把兒轉向了危然，敲擊聲讓時光再度流轉。

他看著羅靖城冷冷道，「你找我來做什麼？」

羅靖城淡定的說，「我看他右手受傷了，想讓你幫忙處理一下。」

沈瀾瞄了一眼危然右手的創可貼，「我是法醫，治病救人的事別找我！」他大有一走了之的衝動，他猶豫了片刻，還是回頭打開了危然的傷口。兩個手指都有深深的劃傷，傷口不整齊，並非利器所傷，他偷看了危然一眼，眼中有了憐憫之意，「我去拿醫藥箱。」

看著沈瀾走出去，危然彷彿又恢復了活力，端起咖啡抿了一口，咂著嘴笑道，「你們這位法醫雖然有點冷酷，但品位還不錯。」

審訊室的門關閉的聲音沉寂下來之後，沈瀾才無力的靠在牆上，霎時間，十幾年前的時光湧上心頭，那些以為已經忘卻的往事卻依然歷歷在目。他邁開僵硬的步伐回辦公室，長長的走廊里，鏗鏘的腳步聲中，伴隨著記憶中雜沓的腳步一直在耳畔迴響……飛馳的計程車沒能逃離追逐，在那座通往機場的橋上，少年怒氣沖沖的將他攔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