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雪暴虐，天寒地凍，現實相較於白燁最初的預想更加殘酷。

白燁舔舔自己滲血的牙齦與嘴皮，望著洞外似無休無止的暴風雪，心情愈發沉重。

如他所料，冬季正是食物匱乏時期，整體狼群都過著「吃了上頓沒下頓」的苦日子。

而母狼墨薔來餵奶的次數，也明顯有所下降。要不是有狼娘薇婭的皮毛與幹草堆保暖，他怕是早就凍死了。

忽然，白燁噌得站起！

一個極為恐怖的設想，冷不丁竄進他的腦海！

那就是——狼有同類相食的惡習！

說不定，在不久後的某一天，他這個『遲早會死』的幼崽，會被飢不擇食的狼群分食！

物競天擇，適者生存，是大自然的鐵血法則。弱者，生來不配擁有憐憫。

白燁碧藍眼眸莫名加深著色度，不多時，他鼻頭微皺一下，慢慢窩回了幹草叢中。

因為他知道，幹著急也無用。

在動物界中，失去父母庇護的幼崽，多半會死亡。

『只是，誰不想活著？』

白燁前爪拍拍地面，蜷起身子，在身軀僵直的狼娘皮毛邊側漸漸入睡。

————

————

「爸、媽，我回來了。」

「兒子！」

「終於知道回來了？你眼裡還有我們嗎？只怕哪天死了，你個孽子都不曉得！」

「唉，老白你瞎說什麼呢？兒子好不容易回來了...」

「哼！」老爺子別過臉，吹鬍子瞪眼地鬧脾氣。

白燁哭笑不得，拿著手中的大禮盒，半跪著遞給他：「爸，你喜歡吃的，五仁月餅和果子......」

「戒了！」

「......」白燁聞言，低頭抿唇一笑，卻又無言以對。

晚飯上，老來得子的兩口子瞧著自家兒子，終是忍不住眉開眼笑。

「小子，白菜拱了嗎？」

「......」白燁一噎，「爸，你跟誰學的？」

「這你別管，多拱點，讓你媽和我好好挑挑！」

「......」白燁埋頭扒飯，自動進入靜音模式。

「哼！臭小子！」老爺子又怒了，然而面對這個話少卻有主見的兒子，也只能『無能狂怒』的份兒。

飯後，白媽媽為他整理著被褥，口邊還念叨著讓他早點找對象，成個家，好讓她抱孫子......

白燁則坐在鋼琴旁，時不時敲出幾個音符，仍是無言。

「兒子，跟媽說實話，你...是不是做了違法的事？」

「噔——」

鋼琴重音，久久回蕩在靜寂房間之中。

「白燁，你老實說。」白媽媽語氣一改以往的溫柔，嚴厲而緩慢。

白燁深吸一口氣，低低笑了。

「白燁，兒啊...沒有哪個警察會兩年多不回家看看的，跟媽說實話吧。」白媽媽眼裡泛起淚花，語氣再度柔軟下來，卻暗藏著無盡的擔憂。

白燁站起身，依舊一言不發。

隨後，在母親錯愕卻欣慰的目光中，他昂首挺胸朝她敬了個軍禮。

「問心無愧。」

以血為誓，以命相抵，責任與使命，無名與榮光。

————

「rawww！raww！」

白燁夢中驚醒，隨即被眼前的亂象吸引了全部注意力。

離自己不過三尺之處，一隻暗黃色狐狸因觸發機關，而被吊離地面。此刻，它驚慌失措的在半空中胡蹬亂抓，叫聲尖銳難聽，讓白燁頭皮止不住一陣發麻。

「嗚！」

很快，白燁興奮起來，眼前的活物，令他彷彿看到了生的希望！

沒錯，這個繩套陷阱是專門為小型侵犯者設計的。

那天在發現狐狸蹤跡後，白燁憂心忡忡，迅速行動起來。

牙床都磨破了，才啃斷一根細而長的堅韌藤條。而後墊上石頭，後肢立起，花費大量時間和精力，將其系在洞中的一顆幼樹粗枝上，再就地取材精化機件，做了個簡易版「彈性繩陷阱」。

雖然嘴唇與口腔磨損嚴重，疼得厲害，但如今所見，一切都值得。

動物上了繩套，會爆發巨大力量與潛力拚命逃跑！而現在白燁要做的，是趁獵物還未逃走，殺了它！

然而——

白燁選擇蹲坐姿態，靜靜盯著離地面不過人類四指高度的狐狸玩命掙扎，隨即發起一聲接一聲的狼嚎。

事實上，不是他不想當機立斷宰了它，而是實在有心無力。

如今的他，一隻小狼崽，要牙沒牙，要爪沒爪，力氣更是小的可憐。這一上去，沒準兒還會被這隻狐狸一爪子剖開肚皮。

故此，他早就將希望寄於那根堅韌無比的藤條與栓在樹上的緊固度上。如今，就看是狐狸的力氣大，還是繩套足夠牢固了。

當然，此刻的白燁更希望能來頭成年狼，直接咬死這隻張牙舞爪的狐狸。因為一旦陷阱失效，死的就會是他。

但是，無論他如何吼叫，似終被淹沒在呼嘯寒風中。

......

隨著時間流逝，天色漸暗。後肢被吊起的狐狸掙扎力度越來越小，粗氣喘息聲不斷。

它不明白，為什麼自己會被突然吊起！再拖下去，它會被狼群發現的！

下一秒，狐狸暗棕色眼眸湧出淚水，朝白燁『口歐 口歐』哀鳴，似是求饒、乞憐。

白燁抬起一隻前爪舔了舔，斜眼一瞥，無動於衷。

他早就觀察到，這是只母狐狸，即便其身上騷臭，那股乳臭味兒也難以遮掩。要不是實在找不到食物，又急於產奶、餵奶，想它絕不會深入狼窩偷狼崽的。

可是，他都自身難保了，哪還有心思憐憫旁物？

......

漸漸的，母狐狸絕望了。它不明白，為什麼一隻狼崽能聰慧到如此地步，像是洞悉了一切般，令它的所有伎倆都無處使。

狼崽居然連覺都不睡，半眯半闔地盯了它一夜！

「raww——」

直至某一刻，在母狐狸的驚喜歡呼聲中，白燁猛地跳起身來，一步步向洞穴深處退去。

而咄咄逼進的，是一隻眼神凶厲的雄性黑狐！

白燁自覺倒霉。這一夜，他沒等到母狼墨薔前來解決獵物，反而一大早等來了母狐狸的伴侶。

狐狸果然是一種重感情的動物。雌雄一對，一方不死，永不分離。可想而知，公狐是冒著怎樣必死的心，冒險溜進狼族地盤救妻的。

『絕望。』

是白燁此刻的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