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夜，墨薔叼著小月鈴姍姍來遲。

白燁則進行著狼生的第一次肉食消化，許久才艱難咕嚕幾聲的腸胃，無不在提醒著他如今這幅消化系統的脆弱與怠惰性。

不適感隨即侵襲全身，令白燁頭腦昏沉，有氣無力地趴在墨薔腹部，連吃奶的念頭都升不起來了。

墨薔則用鼻、唇推舔著黃毛幼崽微鼓的腹部，想助其消化。

它很清楚，『奶水有限，薇婭的崽若想活下去，必須要提前適應進食』。

否則，生死由命。

......

折騰到半夜，白燁的情況終於有所好轉，叼著乳l頭狠狠喝了幾大口奶水，才逐漸恢復體力。

大清早，撅著屁股屙了一泡墨綠色稀屎，那叫個臭氣熏天。

而一身輕的白燁，覺得自己又活了。

而後幾日，白燁覺得墨薔看自己的眼神愈來愈柔和，時不時就要舔一下自己的天靈蓋。好幾回都給他舔得眼皮上吊，眼白都露出一大片，呈現一副「銷魂」姿態。

......

然而隨著深冬來臨，獵物數量驟減，狼群的處境越發困難。之前有心存儲的食物，如今凍得像塊石頭，完全無法食用。若強行啃食，就如大嚼冰刀一般，攪割出滿舌滿口的血沫。

同時，白燁能察覺出墨薔在一日比一日消瘦。望向他的眼神，卻一日比一日慈愛，讓他摸不著頭腦。

但白燁極其清楚，想熬過這場深冬浩劫，屬實不易。

他瞟向狼娘薇婭的屍體，抑不住升起一些想法。『要是能生火......』

這具狼軀一直處於低溫狀態，又經過「速凍」，保存的較為完好。如果能用火烤化......

想到這，白燁將頭扭至一邊，一時不忍看向狼娘。即使他知道，若不是啃食不了，墨薔與狼群們恐怕早已將它吃得白骨分明。

「嗷嗚——」

徒然，一聲狼唳在洞口炸響！

一瞬間，墨薔一躍而起，面對洞口齜出一口銀牙。同時，白燁隨即翻身坐起，全身緊繃。

下一秒，狼嚎四起，一聲比一聲凄厲，一聲勝一聲尖銳！

腳下步步後退，白燁能感受到一股強烈壓迫感，彷彿在從洞口張牙舞爪般蔓延而來。

之前預想的，終究是來了。

狼群實在找不到食物了，唯有內部消化，排除異己。

墨薔遲疑片刻，以鼻將小月鈴和白燁推拱至薇婭屍體後方，自己快步沖向洞外。

「嗚——」

這一聲狼嚎，比先前更加刺耳，猶如刀尖剮割耳膜，引得嗡嗡震顫。

小月鈴惺忪睜眼，弱弱嗚了一聲，直朝白燁身上蹭。它很害怕。

白燁任它往自己胸前拱，狼尾輕微上下拍動，碧藍眼眸在昏暗深穴中宛若一對奪人心魄的絕世寶石。

他不覺得母狼墨薔能為自己與全狼族為敵，同時認識到——這段狼生可能就要到此為止了。

饒是他，在此刻，也有一種窮途末路之感。

為人不容易，為狼...活著都難。

正當他感慨時，一聲驚雷般的槍響撕碎一切！

「嘭！嘭！」

「嘭——」

而後，激烈槍聲緊密接連......

還未等想明白，墨薔一瘸一拐奔進洞內，緊摟著兩隻狼崽躲進洞穴最深處。

不多時，一陣腳步聲傳來。

「段帥，打死了六隻，俺看到有隻鑽進樹洞了，點把火熏出來吧！」

「算了，我看那是只母狼，養崽的。」

「哦！行。」

「走吧，耽擱不得。中北硝煙剛熄，廖明渠那傢伙就耐不住性子了。」

「俺呸！同門相煎，也就他這孫子能幹這損出！」

「哈哈哈哈！」

聽者被這話逗笑，仰頭大笑起來，仍是十六七歲的少年之音，卻分為清朗豪爽。「走！咱就來個黃雀在後，給他們一鍋端了！」

「好嘞！」

「等等，把這些留給它們吧。」

「這...」

「這是我那一份，如今陻州世道不易，萬事別做絕了。」

「唉，好哩。」

......

這行人紀律嚴明，快馬加鞭，撿拾完獵物就匆匆離去了。 躲在洞內的白燁卻不敢大意，暫時不敢出去。

『那是人...』這個認知，令白燁一時心情複雜。

墨薔舔著自己的傷腿，時不時抬頭朝洞外瞅一眼，同樣警惕萬分。

三隻狼就這樣惶惶不安地等到日落，人類氣息早已消散。白燁跟在墨薔身後，勾頭向洞外望去。

黃昏暈染了整個銀裝素裹的世界，猩紅血泊早已被積雪掩蓋，滿目蒼茫，唯一不變的，是充斥肺腑的寒冷與孤獨。

突然，白燁鼻尖聳動，將眼神落在了洞口邊的皮包裹。

很快，墨薔將其拖入洞內，剛用牙揭開第一層，一股肉香便從中溢出。完全展開後，那赫然是四大塊煮熟的豬肝，底下墊著的一層焦黃豬油渣，更是香氣撲鼻，令人垂涎不已。

「嗚...」墨薔使勁用鼻嗅著，在這些食物前猶豫徘徊，顯然，上面沾染的人類氣味，令它不能確定這些能否食用。

人類對付它們的方式之一，就是投毒。

但白燁從之前的談話中，可知那行人的領頭者似乎並無惡意。再一想，當下已別無選擇，只能眼一閉心一橫，捲起一塊豬肉渣，快速咀嚼幾下。

入口冰涼，好似一小塊冰，但待其融化，一股酥油香氣席捲口腔，摻雜著一點點蔥香味兒，香而不膩......

白燁一怔，沒想到還能嘗到如此鮮香的滋味。

反觀一旁的墨薔，急得用額連連頂著白燁的下顎，催促他趕緊吐出來。

「嗚！」白燁低叫一聲，示意它可以吃。

一開始墨薔不相信，白燁只好趴在一塊豬肝上，用自己的體溫加熱，但有了點軟度，啃下一塊餵給它。

墨薔將信將疑咽下，等了一會兒，見彼此都無恙，才敢咀嚼吞食。

可是，這些食物依舊不夠支撐它們平穩度過整個冬季。

幸好，後來墨薔出去幾次，也算吃了個半飽，得以餵養這兩隻幼崽，終是挺過了這個漫長而寒冷的冬天。

白燁卻不知，墨薔反芻給他的肉糜，是爭搶分食了因槍傷失血而死的同伴屍體。

然而，只要能活著，誰又會在意這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