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的遺忘，留下了活的迷惘。有些事道不出，說不清，無人訴。

他兜兜轉轉一大圈，最終還是碰到那個讓他避之唯恐不及的人。那時他拍完MV,找不到彭壁，偏離了原來的休息室，走到盡頭，才發現是幾間緊鎖閑置的房間，隱約聽見身後有人的腳步聲，以為是戴高恩，驀然轉身。

整個人像是正在上發條，一動不動，血液像被冰封。眼前的人魁梧，修長的手輕摸了標誌性的鷹鉤鼻，嘴角一側上翹似是不屑，那雙發著精光的銳眼像是盯獵物般，瞪得他脊背發涼，幾近窒息。冤家路窄，縱使這走廊有些狹窄，他還是在立即反應過來的那刻目不斜視往前走，試圖與那人擦身而過，卻被毫不客氣地拽住手臂，重重甩到牆面，撞得他暈眩。

「咱們有見面了。你心虛還是愧疚？把我害成這樣，見到我一句抱歉的話都不說，就想著逃避，真是讓人無法忍受。」樊利將他圍困在雙臂間，進退不得，看著他惶惶然的樣子，心中有種報復的快感。曾千次百次想過要揍眼前這個禍水，看到他躲閃目光，呼吸急促，臉色微紅的模樣，奇怪而燥熱的心情萌動。

「你就沒什麼話要和老情人說的，嗯？」樊利狠狠捏住他的下巴，迫使他與之視線交疊，「當初我是備受尊敬的股東，還是深藍酒吧的老闆，現在變成了毫無地位可言的小市民，這一切都拜你所賜，怎麼，不贖罪，還想跑，別以為當了明星我就治不了你，我有手段讓你身敗名裂，連個十八線的明星都不如！」

樊利注意到他眼裡的恐懼與迷惘，心中暢快，魔鬼附身般想將這個人玩弄一番，鬆開手，輕輕摩挲他的下巴，漸漸順著撫上的淚痣，「小妖精，當初在深藍的時候渾身散發勾人的氣息，眨下眼，我都想將你狠狠地做死，怎麼這會就裝高冷？」

程文依舊沉默著，渾身發抖。往事不堪回首，誰也說不清當時最好的選擇是什麼。樊利再次湊近，近得將溫熱的氣息吐在他的脖頸間，令人心生恐懼的距離感，程文抗拒伸手推樊利，卻被樊利的手臂直接壓下去，「說你是妖精，還真沒錯。」樊利手掐住程文的脖子，不輕不重，他掰不開，只能勉強呼吸，「勾引人，然後抽身離開，還將人搞得一無所有，你可真有能耐。說！為什麼最後還要把我砸暈，讓我錯過最佳的挽救時間？你受誰的指示？說！」

氣息越發薄弱，拳腳的抵抗，力量微乎其微，那個男人看他臉色慘白，才稍鬆開些，他喘了幾口大氣，又恨又恐懼地說，「是我自己，沒人指示。」那男人笑得不屑，「你？你要股權幹什麼？以為我沒腦子？是景瑞集團老總的那個不得寵的兒子指示你做的。」

他臉色慘白，沉默不語，恐懼不已略感傷的眼神直瞪那個男人。「你這麼看我，是在引誘我？」樊利鬆開放在他頸部的手，忽然厚顏無恥地扯他的褲頭，露出腰部及以下一點，程文愣怔片刻，接著捶打他，邊發抖邊怒喊，「放開！」那男人的身軀緊緊將他壓在牆面，捂住他的嘴，恨恨地在他耳邊說，「要是早知道你不是個單純的MB，就不應該暗地裡護你！而是要讓你受盡萬人捅，才解氣。不過，說來也是可笑，我玩弄過那麼多俊俏的男孩，竟然還沒碰過你！所以，在這做到你站不起來怎麼樣？讓人們再找到你的時候，看到你殘破不堪的樣子，明星之路也就到此結束，怎麼樣是不是堪稱完美？」 樊利笑得喪心病狂。

「走開！」程文掰樊利的手。「小妖精，就你那小身板，力氣能有我大？」樊利迅速將他翻過身去，扯他的褲頭，「你不能這樣！」程文顫慄，本能排斥，忍無可忍，用手肘猛地後頂，身後人悶哼一聲，他用後腦勺撞上樊利的臉，匆忙將他推後，迅速往前跑。

「你能跑哪？我還會找到你，我就是你的噩夢，記住了！」這些話語清晰地傳進程文的耳中，狂風般將他平靜的心境打破，洶湧得可怕。

他拚命地向前奔跑，看到有門就往外跑，氣喘吁吁，思緒混亂，不知不覺跑出了那個拍攝基地，毫無方向感的他跑得累了，才漸漸停下了，坐在一旁的長石椅上。他想聯繫戴高恩，卻發現自己的手機正是放在戴高恩那了。

有輛車緩緩地停了下來，程文心撲通亂跳地站起來，他覺得是樊利要從車上走下來，轉身開始跑，感覺身後有人追上來，不一會兒被拽住手，他皺眉，試圖掙開束縛。

「程文——」

他瞬間腦袋空白一片，身後的人從他背後擁住他，「都跑了這麼久，還要跑到哪去？」

岳齊江是他想忘記，卻無法從心底磨滅的人。這樣的相遇，他不知所措。等他回過神來，已經坐在了車的副駕駛座，並系好了安全帶。他以為再見面會百感交集，無法再坦然對談，岳齊江凝視他微低頭的模樣，緩緩道，「這彆扭鬧太久了，跟我回去，凡事可以商量，你可以將這些日子發生的事告訴我。只是你確定要走演藝圈這條路？」

「已經沒有關係，我下車了。」程文要拉開安全帶，岳齊江的手按住了他的手，「我們去別處談談。」程文再抬頭看他的時候，發現他的眉頭緊蹙，神色嚴肅，冷靜如常，他已迅速啟動車輛。

「所以，你還是要和我冷戰？始終不肯原諒我帶給你的童年陰影？」岳齊江並沒有側過頭看程文，程文也將視線注視前方，沉默片刻，聲音微弱，「我們已經沒關係，何來的冷戰？有你的幫忙，我順利地從深藍酒吧出來，這些就將功抵過了。」

「當上明星，就看不上我這種普通的律師？」岳齊江臉上陰沉得如陰雲密布。「這明明是兩碼事，我們不會有結果，聽你母親的話，和那個富家千金結婚，還會有小孩，多好……」

「陳雨珉！」岳齊江幾乎是一字一字咬著說出口的，程文觸電般，身軀猛然一抖，「不要叫這個名字！我只是程文。」「你再無理取鬧下去，我會繼續叫這個名字。」岳齊江賭氣，語氣不悅地回覆。

「無理取鬧？」程文苦笑，「你的母親都將你的未婚妻指定好了，你的未婚妻都三番五次說明你們的婚期，你還要我怎樣？當那個多餘的小三？」程文的聲音清清冷冷，似乎在說無關緊要的瑣事，卻惹得岳齊江心裡越發不舒坦，「那是她們一廂情願，我沒答應任何事。」

「夠了，她曾經發過你熟睡的照片，我也明白我什麼都不能為你做，你的愧疚與彌補，不是愛，別再給彼此製造任何沒結果的經過，隨便將我放在路邊就好。」程文心口疼起來，手輕輕順了下。「真的要這麼死腦筋？」岳齊江將車停了下來，程文微低頭，「嗯，你值得過得更好，誰跟我有交集，誰都不得善終，你也不要死腦筋。」

「你——是不是移情別戀？所以才能將我放得那麼徹底？」岳齊江隨口一問，盯著他眼角的淚痣，他竟然想吻上去。程文心跳漏了一拍似的，一語擊中般，卻又緩緩道，「並沒有直接關係。」岳齊江對他的反應開始緊張起來，「他是誰？比我有錢，比我帥氣，比我富有人情味？所以你這麼快就傾慕他？你有那麼善變？」岳齊江的冷靜理智似乎在接受著挑戰。

「他和你一樣，顧慮我在酒吧當過陪酒，帶我去檢查。你也是有顧慮的吧？所以才不敢吻我，不敢和我太過親密。」程文與岳齊江對視，那靈動的眼似乎夢著層水霧。岳齊江忽然無言以對，許久才說：「我承認，我有過顧慮，可是，後來我只是想和你確定下來，尊重你，才不對你做任何事。」

「我不是個缺愛的人，施捨的愛我不要，彌補的愛也要不起，到此為止吧。」程文打開車門，走了出去，岳齊江重重拍打了下方向盤，再出去，已經找不到人群中程文那瘦弱稍顯孤寂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