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了個理由，岳齊江將那個審程文案件的人約了出來。岳齊江是業內小有名氣的律師，那人不敢得罪。一身嚴謹的公務裝，眼細長閃著精光，嘴薄鼻尖，瘦弱背微佝僂，給人第一印象是恭謹有禮，知道底細的人才明白那是給黑暗行徑的完美掩飾。岳齊江總覺得他有些眼熟，帶著一種不招人喜歡的氣場。

他知道這種人喜歡高級別的禮遇，請他到高級西餐廳去，那人果然半推半就地點了些昂貴的菜式。

在附近約見完客戶，景凌天進了餐廳點了下午茶，無意間發現岳齊江走進來，竟坐在了一水霧雕花玻璃板之隔後的包廂位置，仔細聽可以聽清岳齊江的聲音。景凌天覺得出門不順才會遇上最不想看到的人，打算換個位置，聽到岳齊江約人在談論故意傷害罪等事，不免沉住氣，聽他們究竟在聊些什麼，是不是涉及程文的案件。

「久聞岳律師大名，今日見到本尊果然英俊帥氣，氣勢不凡。」那人奉承地吹捧著岳齊江。「承蒙誇獎。」岳齊江心情不錯，叫服務員上了名酒。那人受寵若驚，「這怎麼好意思。」「今後我們就是朋友，這沒什麼不好意思。」岳齊江知道這人平日不喝酒，越是這樣，越能從醉酒狀態中的他問出些什麼。果然，杯酒下肚後，那人思緒迷離，不知所雲。

「很好奇，為什麼最近的案件要拖一段時間審核？」岳齊江悄悄將錄音虛擬按鍵點開，試圖採集那人露出破綻的證據。

「這也不一定，只是有的人不識時務，連個紅包都不打，真是沒法輕鬆讓他透過。」那人舉起酒杯一飲而盡。岳齊江忍住厭惡感，不動聲色繼續問，「有個叫程文的案子，是不是也是這種原因？」

「程文……哪個程文？」那人忽然一頓，而後手捂嘴邊，輕輕說，「他啊，其實……那孩子我是故意整他的。」岳齊江忍住破口大罵的衝動，「為什麼？」

「那孩子小時候捲入一件事，那時事情混亂我沒找到他，現在找到了我還能放了他！」那人露出醜陋嘴臉，岳齊江霎時將記憶翻起來，他在小時候曾見過這個人，背後頓生寒意。

「你有辦法讓他敗訴？」岳齊江問了句，那人得意洋洋地抬高下巴，「當然，只要敗訴，就是以故意傷害罪入獄，雖說是有期限的，我讓人偶爾揍他，將他搞死，到時誰知道十幾年前發生了什麼。」

景凌天站起身，忍無可忍，攥緊拳頭，側身繞過遮擋屏，一把揪住那人的衣領，使勁全力揍了那人的臉，「MD，敢欺負LZ的人。」然而並不解氣，又揍了那人的腹部，將他打趴在地，餐廳引起一陣騷亂，岳齊江臉色鐵青，對於景凌天突如其來的暴怒感到詫異。

彭壁去警察局將景凌天接了回去，「景總，您不能那麼衝動，好歹您也是有頭有臉的人。」景凌天沉默片刻，轉頭對彭壁說：「明天去律師事務所請岳齊江過來，非得把那混蛋從現在的位置拉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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岳齊江與景凌天第一次見面的時候是在會客室，這一次卻約在了高級咖啡館。

「我不知道你和程文以前發生過什麼，可現在他是我的人，我得保護他。昨天那個虛偽的小人，咱兩得想辦法讓他混不下去。」景凌天的原味特濃牙買加藍山咖啡沒動一口，醇厚的味道刺激著他的嗅覺。

「為什麼你認為我一定會和你合作？」岳齊江臉色蒼白，帶著挑釁意味的話語使景凌天頓覺不悅，「難道你想看著程文毀掉一生？你忍心？」

「我不會讓程文陷入那種境遇。」岳齊江冷靜地與他對視。

「那就好，程文以往的事情我並不清楚，那時到底發生了什麼？」景凌天刨根問底的態勢使岳齊江斂眉，「我沒有義務告訴你。」

「既然這樣，也就不勉強了，過去的就應該讓它過去，看得出來，程文以前過得不快樂，如果忘掉過去讓他重新嶄新的人生，他才能快樂的。你也是他的過去，這些事後，希望你不要再見程文。」景凌天焦躁地瞪著岳齊江。

岳齊江輕輕掏出一個隨身碟放置桌上，「這是錄下的語音證據，我過幾天要出省辦幾個案子，這件事你來解決就好。」岳齊江覺得無需多言站起轉身，景凌天嘲諷地說了句，「程文的事沒有你的工作重要，難怪他要離開你。」

「不了解的事請不要妄加評論。」岳齊江氣惱地回了句，徑直往前，走出咖啡店。天氣晴朗，他心裡卻被一層薄薄的霧氣籠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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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時他們還很小，程文原名還是陳雨珉，他經常去孤兒院前找程文玩，程文身上的某種特質像塊吸鐵石在吸引著他。

某一天，他們走遠了，走到廢棄的舊工廠，小岳齊江建議玩捉迷藏，小程文則認為兩個人捉迷藏不好玩。於是小岳齊江想出一個方法，「雨珉，你先躲起來，我數完十去找你，我從十數到五十，你也可以在心中默默數下，要是五十數完我還沒找到你，遊戲就算結束。」小程文似懂非懂地跑開躲起來。

十聲數完小岳齊江轉身興緻勃勃地到處翻找小程文的身影，越往廢舊工廠里走，聽到有聲音，他喊了聲，「雨珉，我知道你在哪了。」有人惡狠狠地問，誰在那？他一慌怕是拐賣小孩的壞人，撒腿就跑，跑遠了顫慄地躲在草叢裡，許久才記起來，大喊一聲，「雨珉！」怕再遇到壞人，他喊了大人一起過去。

小程文數完五十，再過了一會兒，沒有等到小岳齊江來找，自己走出來，但找不到人，以為他在廢舊工廠里找自己，就跑了進去。

當小程文看到有個大人被綁著，嘴裡塞著塊破布，他恐懼得一動不動，再看那人眼神充滿祈求，他幼小的心靈不忍，慢慢走過去，試圖解開那條繩子。他忽然被拉過去，猝不及防地摔在地上，「嗚……你要幹什麼？」那人竟然面色潮紅，「怎麼是個男孩！」那人咒罵一聲，「不對，我是怎麼了，該死的人渣竟賣毒，還給我吃了什麼東西，渾身難受，連小孩都……」那人用粗糙的手抹了小程文臉頰上的淚，「別哭了，我很難受，螞蟻啃一樣。」小程文顫抖著，「啊——」那人突然發狂地往牆撞去，撲通一聲倒在小程文身旁，他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不敢動地哭泣抽噎著。

「就是這裡。」小岳齊江指著廢舊工廠，不敢走進去，他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有個眼睛細長，嘴唇很薄的男人從廠房走出，「裡面有人對小孩對亂七八糟的事，真是可怕，喪盡天良。」小岳齊江內疚地將心揪緊了，跌撞地跑進去，一個躺在血泊的男人，一個臉色蒼白衣冠不整的小男孩。

從那以後，小岳齊江被父母帶回城市，但他沒有忘記程文，總想在暑假回來看他，卻被各種補習班拖住了腳步。

等岳齊江再到回到這裡的時候，小程文已經被人領養走，而且聽說從那次事件以後，所有的小孩都孤立他，暗地裡罵他是不幹凈的小孩。

岳齊江後來才知道，再怎麼內疚，怎麼挽回都無法彌補程文當時留下的創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