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地方連落日時分的晚風都是燥熱的，蔣雲舟讓人添些茶水來。

過了一會兒，鐵門打開了，來人卻是個十歲左右的男孩，皮膚黝黑，身材幹瘦，抬起頭來一雙眼睛又黑又亮。

大概是秦珩吩咐了士兵不許和他講話，昌林每次安排送東西進來的人都不同。但有一處相同，便是都不會中文。

蔣雲舟來了此處月余，也學會了幾句簡單的當地語，比如叫什麼名字，多大年齡。

那小孩用當地語道，「滿崽（音譯），十二歲了。」

他太瘦小了，實際年齡要比蔣雲舟以為的十歲要大了些。

蔣雲舟難得找到一個和他說話的人，連忙遞了一塊糕點給滿崽。他心想，再找不到人說說話，真要給憋死了。

滿崽大約從沒吃過這樣精緻的點心，一時受寵若驚。

蔣雲舟又遞了一杯茶給他，「慢慢吃，別噎著了。」

滿崽聽不懂，只是睜著一雙又黑又大的眼睛看著他。生怕對方不讓他吃了。

蔣雲舟沖著他點頭，示意他可以吃。

看樣子這小孩應該是附近村民的孩子，淳樸善良。

滿崽給糕點吸引，瞬間就對眼前的年輕男人充滿了好感，小臉上露出和善的笑容。

秦珩剛回來，吃過晚餐。從不遠處的眺望台俯瞰那處小院，只露出了一個「您真本事！」的表情。

秦珩只是靜靜看著，看蔣雲舟如何利用滿崽。

他忽然鬆開手裡的望遠鏡，心裡卻得出一個答案，蔣雲舟不會，不會利用這麼小的一點孩子。讓這麼小的孩子去承擔他逃跑了的責任，這種事蔣雲舟不可能做！

他又拿起望遠鏡，看蔣雲舟和滿崽蹲在院子里系著麻繩和木板。這是做什麼呢？

等兩人把麻繩系在樹上，盪起鞦韆的時候。秦珩才意識到，蔣雲舟可能真是被關的久了，純屬好玩，純屬找樂子。

滿崽坐在鞦韆上，蔣雲舟推動鞦韆，遠處院落的笑聲似乎傳到了他的耳邊。

記憶恍惚，而鞦韆上的人卻不是滿崽，也不是蔣雲舟。

是秦琅。

是他曾經用命呵護的弟弟。

秦琅比他小五歲。母親剛過世，父親就帶著一個年輕貌美的女人回來了，那個女人牽著一個八歲的男孩，也就是秦琅。他長得秀氣好看，一雙圓圓的眼睛小心翼翼的看著他，軟乎乎的喚他，「哥哥。」

他知道父親在外頭有人，像父親這樣身份的人沒有幾個女人也不正常。只是他不知道，他還有一個同父異母的弟弟。

父親在外頭不管有多少女人，哪怕是帶回家了，也不會給她們身份。他都是不必認的，喚聲阿姨已是客氣了。

但有血緣的弟弟卻不一樣。

秦琅很乖，嘴巴又甜，尤其是喊他哥哥的時候，像蜜糖似的。

他漸漸接受了這個弟弟，會帶著他一起去騎馬打獵，會帶他偷偷溜出家門去吃平時父親不讓他們吃的那些街頭攤販，會在節日的時候把弟弟頂在脖子上看煙火……

直到那天秦琅在院子里盪鞦韆。

那天距今正好是十年前。他十五歲，秦琅十歲。

秦琅坐在鞦韆上，沖著剛從校場回來的他道，「哥哥！哥哥來推我！」

他連汗也沒來得及擦，笑著走過去，溫柔道，「好。」

秦琅是這院子里的開心果，在這森森院落里，每個人都是屏住呼吸，低著腦袋。只有秦琅一個人會放聲大笑。他彷彿是黑白照片里的一縷彩色。

秦琅咯咯的笑著，「哥哥再推高一點！再推高一點！」

「好。」他笑著去推鞦韆。

鞦韆的弧度到達最高點，麻繩傳出細碎的聲音。隨著麻繩斷裂，緊接著秦琅整個人都從空中飛了出去。

一聲尖利的慘叫，連在書房的秦司令也驚動了。

地上都是血，秦琅叫喚一聲，「疼。」就沒了聲息。秦珩連忙跑過去抱住他，「軍醫！快叫軍醫！」

胡阿姨尖叫著跑過來，一把推開秦珩，「你放開我的兒子！都是你！」

她直嚷道，「是你要害我的兒子！」

在父親喜怒難辨的眼神里，那眼神里更多的是猜測。他被迫鬆開了手，父親接過他懷中的秦琅，匆匆往軍醫處去。

秦司令瞟了一眼麻繩的斷口，繩子明顯是用刀子割過了，聲音冷漠，「你最好給我一個解釋！」

「去我書房跪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