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行刺(2)
小說: 桃花小妖 作者:真的不滑蛋饭 字數:3199 更新時間:2021-12-04 14:31:33
帳篷被風吹拂,窸窣作響。
這萬里河山的頭頂之上,已然懸著一把利刃,岌岌可危。
「今日非我舊事重提,只想先生救我一命。」
秦桑洛從那張猩紅的氍毹上雙腿跪起,雙手交疊在胸前。
「殿下是皇子,普天之下莫非黃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現如今天下太平,無人能威脅到殿下,王帳之內,更有千軍坐鎮,何來救命一說?」
閔懷瑾端坐著,意識到他所說之事已經絕非尋常之事。
可無論是對於奪嫡還是篡位,他都不感興趣。
每一個的朝代更迭如潮起潮漲,每一代都自有它的命數,天北亦是如此。
閔懷瑾更喜歡坐在鏡花水月的蒼梧,冷眼旁觀。
「先生自從辭掉廷尉一職,到飛石嶺擔任監察御史以來,劉博大肆用舉薦廷尉的職權,打壓異己,將昔日的政敵都盡數入了獄,就連太學裡幾個學生,都因為出言議論此事而被關進了詔獄,至今,還在獄裡受凍挨餓。我能看見天北如今已經是沉痾在身,如大廈將傾,覆巢之下無完卵,所以,求先生救命。」
太學的學生都是未來朝廷的棟樑,已經算是半個腳踏入了官場,欽天監此舉已經算是逾越了規矩。
不過數十年的官職更迭,欽天監也從當初那個只會佔星卜月的小小一個天文台,變成了如今能在朝中呼風喚雨的存在了。
一個皇帝如果對於朝中之事也束手無策,那麼,這個國家的確是已經到了無法挽回的地步了。
「我請求先生回朝中,繼續擔任廷尉一職,不要再任由劉博肆意妄為。」
秦桑洛說完,鄭重其事地拜了拜,眼中熾熱漸漸聚集成一簇強烈的光。
「公子,這天北和五州能力挽狂瀾的,大有人在,臣已經決定等事情一了,便以遊歷山川為樂,不問朝中之事。」
閔懷瑾把他面前涼掉的茶水重新換上熱茶,讓茶香在逼仄的王帳里肆意奔竄,說道。
秦桑洛順著他的意,捧著茶杯,一口喝光杯中之物,他已經有了焦急之色。
「先生,你可知為什麼劉博這麼地忌憚你,而父皇為什麼特意把你的官職留了七年之久嗎?」
閔懷瑾自然是一無所知,他搖了搖頭。
秦桑洛蘸了茶水,彎著瓷白色的食指,在幾案上畫了一個陰陽太極的圖案,又圍繞著銜尾的陰陽魚畫了個大圓圈。
他畫得認真專註,像是坐在八卦面前窺伺天機的道人。
閔懷瑾看著他之間的動作,面色平靜如秋水。
「先帝當年西征,平定六州之時,在西海上看見一個踏水而來的高人,他在一片猛烈的風浪之中,卻毫髮不傷,先帝便邀請他上船,不過一子,就化解了先帝的殘棋死局,在言談之間,先帝得知此人熟知易經六十四卦,先帝問及國之勢態,那位高人便給新朝占卜了兩卦。」
秦桑洛賣了賣關子,抹掉了桌面上的茶漬,看了一眼被風吹起的門簾。
外面泄進來一縷刺眼的旭日金黃,找不到方向的塵埃在光線里迷茫地起伏。
「第一卦卻剛剛好卜中的是六十四卦中的第五十二卦——艮卦 ,此卦為凶,有重山關鎖之象,步步為營之意,他說我朝在父皇這一代,面臨絕跡,稍有不慎就會面臨覆滅,可也因此會有一線生機,事在人為,還沒到山窮水盡的地步。」
「而這第二卦,中的是第二十三卦——剝卦,也是凶卦,是群陰剝陽之象,也就是去舊生新之意,有此命格之人事,便是扭轉頹敗之勢的轉機,父皇百思不得其解,但是,未曾敢有過懈怠,這一朝入宮任職的官員,但凡發現有和這個卦象一樣命格的人,都會受到重用。」
「沒想到,臣居然也是受到天意蔭蔽的幸運兒。」閔懷瑾嘴唇微微地揚起。
天北的沉痾就是因為太過依賴占卜之術和修仙之法。
「先生不要誤會,你並不是我父皇隨意任用的,當年先生為皇子反叛之事獻策,正是那日,天北久經幹旱卻下起了瓢潑大雨,解了天北連年的旱災,父皇自當你就是那個能力挽狂瀾的人。」
閔懷瑾微微一怔,龍可以呼風喚雨,龍子自然也是有呼風喚雨的能力的。
只是沒想到,這原來才是他可以在鏡花水月走馬上任的敲門磚。
「長安哥哥。」
帳篷里的寧靜被一聲銀鈴般的呼喚聲給打碎了。
倆人都看向一個方向。
「王帳重地,貴人止步。」營帳外,左右守衛的影子映在簾子上,可見劍柄交疊之勢。
「阿赫,你告訴他們我是誰。」那簾子外的女孩語氣里有些憤憤不滿。
「這位是未來的二王妃,現在的太祝——沈月沈大人,兩位煩請通稟帳內一聲吧。」另外一個女子的聲響起,中規中矩地說著。
「阿赫,你對他們客氣什麼呀?我要見殿下,你們都給我讓開。」
簾子忽地被一撩而起,進來一個長相嬌艷,打扮華貴的珠釵少女,她額間的一抹青藍花鈿格外地搶眼。
「阿月,不得無禮。」
秦桑洛嗔怪著說道,眉間緊蹙,示意她還在帳內的閔懷瑾。
「這位是?」沈月見閔懷瑾擱下茶盞,對著自己行了禮,傲然如凰的燦眸里全是審視和好奇。
「這位是新上任的監察御史,也是曾經贈書給我和三殿下的那位先生。」
「臣閔懷瑾見過太祝大人。」閔懷瑾起身上前行禮。
沈月是欽天監劉博的首徒,打小就與二皇子秦桑洛定了親事,劉博將她視如己出,忠景帝收她做了義女。
天北一朝,從未有過先例。
這些年沈月享受的都是公主一般的待遇。
常年累月的偏愛,養出來的性子自然也是要驕縱一些的。
「我聽說過你,那位空置官位多年的廷尉嘛。」沈月說罷,偏頭打量了一下閔懷瑾的側臉。
秦桑洛見狀,咳嗽了幾聲,問道:「阿月,你來王帳,所為何事呀?」
「我如今已經是太祝了,自然是來和你彙報那洞窟的事務。」沈月吸了吸鼻子,「王帳里都是熏香,不如出去走走吧。」
帳內的香爐還在裊裊冒著煙氣,吐露馨香。
閔懷瑾想要鞠首告退,卻被秦桑洛婉拒了,估計是還想要繼續剛才的話題,閔懷瑾只得跟在他們的身後,不能遠離。
那個叫做阿赫的侍女也都跟在身後,揣著手,低著頭。
秦桑洛和沈月沿著南渠的邊岸走著,底下深凹的河道里一片嘈雜,沿著河道有不少巡邏的騎兵在查崗。
靠近水邊的平原一側,全都是密密麻麻駐紮的帳篷。
「洞窟那邊都布下陣了,今晚師兄師姐他們就要動手除祟,我來是因為想要長安哥哥你給我新的兵器出出主意。」
沈月指著不遠處生著爐火的鍛工處,幾個赤I裸著上身,手拿著鎚子叮叮噹噹敲擊著生鐵的工匠,他們在陽光底下大汗淋漓,胸膛上都是太陽熏烤的炙熱。
「我的手戟用著不趁手,想要長安哥哥給我說個樣式,這些都是在那個洞窟里挖出來的稀土,工匠說這土礦肥沃,提煉出來造兵器最好了。」她說著,眉眼之間有一絲的無奈之色。
「……赤紅色的土……」秦桑洛用手捏了一點泥土,揉碎在指尖,嗅了嗅,沉思了片刻。
「罷了,你差人把手戟送到我的帳內,我丈量著虎口的大小,給你重新做一件趁手的兵器。」
秦桑洛微笑著,轉身之間,卻撞到了旁邊的木架子,那架著的泥土盆就這麼歪歪斜斜地倒了下去,猩紅色的泥土沿著河道蔓延而下。
秦桑洛腰間的玉墜也被勾了去,翻滾著落入塵土之中。
「公子,我給你撿起來,別著急。」邊沿的兵卒朝著河道之下的工人喊道,「誒,那個誰,給我家公子撿起那玉佩,拎上來。」
黃遠咧著黃牙,逆著陽光眯著眼對著上方大聲喊道,「得嘞,老夫這就來。」
他手腳利索,雖然一隻手被占著,只需一隻手卻扶著泥壁敏捷地攀爬而上,絲毫不像是年過五旬的老頭。
「公子,你看看這是不是你的玉佩。」黃遠捧著玉佩,遞到秦桑洛的面前。
秦桑洛緩步走近,制止了侍衛的攔截,指尖捏了玉佩點頭道:「謝過老人家。」
那玉佩卻如磁鐵吸附在老者的掌心,秦桑洛回過神來,只見綠白的玉佩陷入了掌心的肉隙里,緊緊地被卡著紋絲不動。
「老人家……」
他想問為什麼要握著玉佩不放。
可只是眨眼的須臾,那老人沒來得及回答他,腰間陡然一抹銀光,尖銳就逼著他的脖頸而來。
「小心!」
「小心!」
沈月和閔懷瑾眼疾手快,靴底鏟著黃泥,一人拉住一個胳膊就往自己這邊扯。
可兩個人的方向都是相反的。
刀刃劃破空氣,猶如裂帛撕裂的急迫,那老者的眸子是一頭長著獠牙的猛獸,半個影子咬住了秦桑洛的腿腳。
一切來得太快了!
秦桑洛瞪著眼睛,眼看著咫尺之間的刀鋒,餘光里侍衛已然亂成一團。
「當——」
「嗷——」
刀鋒頓破,一道黑影倏地橫撲而來,箭矢半開,在刀口之上挫成兩半,迸出的火花四濺。
身後一聲震耳欲聾的猛獸嚎叫。
「師傅!」
一匹雙瞳漆綠的黑豹咧著森然的獸齒疾馳而來,一雙矯健有力的雙腿夾著黑豹子的肚子,奢雲半匍著身子貼著野獸的背部,他的眼神銳利如鷹,黑髮在風中撩I撥著小麥色的胸膛。
他的手中綁著鹿皮,一手拿角弓,衝破層層重圍。
